第125章 幕后黑手
顾郁楼回归顾家的首功便是揭穿了潜伏将近十年的顾疏玲的身份之谜。她告诉顾大帅:“姐姐早就死了,那个女人,她不是顾疏玲,她不是姐姐!她是假的!”
顾大帅有过震惊,但却没有打草惊蛇,反而让顾郁楼不要声张。顾大帅自然不会宽容姑息,只是想要捉贼捉赃。他已不再是昔日权倾天下的军阀c顾淮深也不再是当日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卸掉兵权的少帅,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和稳妥的法子,他也不会直接指认。他晓得儿子对这个顾疏玲的维护,若是二者之间非要有选择,天知道顾淮深会不会见色忘义?
所以,顾大帅便要试探和谋划。
可是,世事无常,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暴露了,完全不如计划来的工整。
按照顾疏玲的法子,本是要像对付沈老爷那样惩罚顾大帅的,可是,她无法设计让兄长手刃生父,便由自己来吧。毕竟她现在还披着顾家大小姐的名头,顾大帅死在她手里,也算是死在自己女儿手里吧?
所以,顾疏玲备了毒药,一分为二,顾大帅卧室的香炉里点着的是引子,午膳的酒里面的却是致命一击。在闻到香味的同时便是中了一半的毒了,再把酒喝下,不出三天,便得一命呜呼。
那一日的午膳,顾淮深因为校场练兵不会回来,用饭的便只有父女三人。顾郁楼万分体贴,不停的为顾大帅夹着吃食,把自己亲自煲的汤舀了满满一碗摆在顾大帅面前,笑容恭顺而甜腻:“爹,尝尝我煲的汤。”
父女之情,天伦之乐,枪林弹雨了大半辈子的顾大帅自然不会推辞。而顾疏玲,则静静的夹着菜,置若罔闻,直到温好的黄酒送了来,她才起身,倒上了酒,道:“父帅,我敬您一杯。”
顾大帅端着酒杯,却没有喝,反而问道:“哦,疏玲怎么想起敬我酒了。”
“小妹失散多年,终又归来,本就是喜事,”顾疏玲道,“都说什么愿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不就如此么?”她将头一仰,已把杯中之物吞了进去,然后拿着空酒杯示意。
顾大帅呵呵的笑了,嘴角的胡子都翘了起来,然后端起凑近,放到唇边,手指一扬便要把黄酒喝下。
可这时,门外却传来个声音,道:“父帅,我回来了。”眨眼间顾淮深已然进门了,他将礼帽取下,看了看满桌子的酒菜,咂了咂嘴,“还好赶上了,饿死了。”
顾疏玲微皱着眉头看着那杯本已放到嘴边却又因为这一打岔而拿下来的酒,声音听不出喜悲:“兄长今日不是不回来么?”
“事情忙完了就回来了啊,”他眨了眨眼,“今天天气好,待会儿还可以去马场溜溜。”这分明就是对顾疏玲说的,要约她去跑马。
顾疏玲心道,兄长最近似乎变得略微主动了啊?平时怎会有这些说法,莫不是那天她说的话让兄长以为自己默认接受了他的感情?不,现在有多么喜欢,也许等到事情败露之时,他便会有多么后悔多么厌恶。她怎么可以给人虚无的希望呢?
所以,顾疏玲干脆不理,对顾大帅道:“父帅,酒该冷了。”
顾大帅如梦初醒,笑了笑,便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而这时候,顾淮深却斟了杯酒,道:“好吧,不愿跑马就去别处吧,这样好的风光哪里都是好的。或是点炉香学着魏晋风度调琴鼓瑟也是行的,恰恰我这里还有父帅给的高级熏香,又还有一个顶级的装范儿琴师。”香是顾大帅给的,琴师自然是那个极有腔调的张二少了。
说罢,便把酒往口里送去。
一直无甚反应的顾疏玲再听到熏香二字后眼神一闪,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已然立起,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打落顾淮深的酒杯。酒全洒了出来,酒杯掉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呼噜噜滚了两圈然后又摔到地上,碎了。
顾淮深莫名其妙的看着顾疏玲,心道,阿玲是不喜欢张银吧?诶,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顾疏玲别过头去,解释道:“杯子里有脏东西。”
顾淮深还处在蒙逼阶段,如果这人不是阿玲,他甚至会怀疑酒里是不是掺了毒药了。可他始终相信她不会害他,便不再问。然而,只听咚咚两声,顾大帅与顾郁楼已经一前一后趴倒在桌沿了。就算顾淮深再怎么深信不疑,结合上下情景,便也知道异常。他眼里只有惊讶和愕然,却没有恐惧和恨意,他问:“阿玲,你”他探了探顾大帅的呼吸,只觉得有气进没气出,便晓得酒里有问题,道,“阿玲为什么这么做?”
顾疏玲惨淡一笑,许是她药量加多了,没有料到这次居然毒发的这么快,还是就在兄长眼前。可她已经没办法撤回了,只能实话实说:“对不起兄长,我骗了你快十年。”
顾疏玲道:“我的秘密,从来都不止一个,哪怕兄长,你也只晓得我不是顾疏玲罢了。而另外一个秘密便是,娘要我顶替顾疏玲,不仅仅是为了活着,更是为了报仇。”然后,她便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当年李庄瘟疫她偷梁换柱代替了已死的顾疏玲的位置,还有回到白城之后这么多年她步步为营依靠他对她的宠溺布下一重重的陷阱和杀机。
是的,她的谋划和欺骗是自他把她从死人堆里救起来承诺带她回家之时就开始的。头一年的惶恐与失语除了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和对刚刚逃出的死亡的心有余悸之外,更多的却是在以柔弱之躯博取兄长的关爱,并借此来观察环境。而后来,女师学堂,她算是暂且得了自由,也就开始了她的计划。用兄长给她的权利和金钱搞了个影人的组织,既可以调集流浪汉的力量为她充当眼线,又可以随时随地的把矛头引向别处。
第一眼看到南琴,她便起了疑心,不久之后她便查到了房州晓得了南琴与沈阅安的前尘往事。也是她帮助南琴隐匿起来的,要不然顾淮深的人怎么可能查不到半分南琴的消息。而南琴之所以愿意同她合作,也不过是因为她把一切都如实相告,以报全家灭门之仇为饵,挑起了南琴的恨意,这才有了南琴与沈勤同归于尽的下场。
只是这里面,她分明没有想过要文竹死,文竹的身份她从来都不知。而文竹之所以会甘愿被顾淮深一枪打死,除了以前推测的那些原因之外,大概也是知晓了自家小姐的意图,所以用命来助她一程。
当年抄了佟佳家的人,砍杀母舅和外公的人,把那个长生不死的方子传出来的人,还有那些知道一星半点又都沉溺于长生欲望的人,都是顾疏玲复仇的对象。那些人中,有的早已死了,有的却被这双搅弄风云的手暗中控制着,连到死也不知道。
顾疏玲,她已然不记得自己真正的名字,只晓得自己担着莫大的仇恨和时代的弊病,甚至于想要清洗人性弱点留下来的病痛。她自以为复仇者,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比如冯柄谦的反叛,所有人都以为当年把张家杀手安排在戏班的女子是白渔,可是,这个人其实是顾疏玲。她分明知晓冯柄谦与张家的合谋,可她并不阻止,甚至还暗中帮忙,她不想顾大帅好过,要他一直处于惊恐中。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见到沈夜白了,她本来不想他搅入此中的,可是她却看到了他和阿秀打情骂俏。所以,她想着任其发展,等着沈夜白及戏班身陷囹圄她再去救,也是一份大大的人情。
可到底没成。兴许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不愿给她这么一份念想。顾疏玲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得到沈夜白的心。再然后,梁家巷的瘟疫,她之所以要深入险地,也不过是要查探沈家炼丹的实情并把这事儿稍微透露出来。所以,她将计就计答应了楚青,并且利用兄长对她的关心,让密不透风的事情落到了兄长的耳朵里。
当然,楚青的暗藏杀机和王广君的挟持是她没有料到的。可好在有惊无险,该死的人也都死了,只是可惜顾怀昔。她也不曾想到冯柄谦会那么狠为了嫁祸自己来扳倒兄长而杀了这个小孩子。
再然后,若说还有纰漏,大概就是巢湖的水匪了吧。本来这也是她的计划的一部分,除了做戏给人看,便是要到水匪老窝,因为在游船上的时候她便闻到了一种特殊的味道。那是灯芯,是一种叫做银钩草的植物的根茎拈的,而那东西磨成粉再加入其他辅料便可提炼成一种熏香,用做毒药的药引,也是后来她给顾大帅的那一款。
可是,她没想到水匪的头子居然是黄山,更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
是她自愿陷入虎口的,不能怨天尤人,可却惩罚似的失去了纯洁。后来,她带着银钩草出来,确实做出了毒引,之后的事情很简单了,她只需要把熏香送到那些该死之人的家里,慢慢的,那些人就会去死了。至于另一味毒药,其实就是他们所孜孜不倦炼制的半成品的长生不死药。
迫不及待的长生,却换来了触手可及的短命。
至于那三处爆炸,该死的人都已死了或者快死了,那些害人的贪欲又留着做什么呢?便毁了吧。
顾疏玲的计划仍然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只要那些贪婪的人迫不及待的尝试那长生不死药,过不了多久便会阴曹地府相见。而最后,她要对付的人便是顾大帅,那个抄家c把方子流散出去还害得三姨太抱憾终生的男人。
她早前已经把熏香点在了顾大帅的卧室,而这壶黄酒,便是丧命酒。
她听到兄长说熏香,便知顾大帅也把那毒引给了兄长,生怕他一喝酒两种毒物综合了,所以才会那么猴急的打倒酒杯。
说完这些,她自己都已口干舌燥,道:“兄长,你看,我骗了你那么多年。”所以,这才是我无法接受你那份沉甸甸的禁忌之恋的缘故。
顾淮深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哭笑不得,死的是他爹,杀人的却是他最爱的女人,这狗血的事情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白城少帅,是护妹狂魔,没有什么难得倒他,而这漫长岁月,也不过是不伦禁忌的漫漫追妻路。可原来,不是这样。
这样的事实是难以接受的,不仅是仇恨,还有多年欺骗和利用。
就在顾淮深连说了三个“原来如此”的时候,本该死去的顾大帅却坐了起来,他冷着脸笑了两声,道:“原来如此。”
顾疏玲惊讶的看着死而复生的两个人,瞧着顾郁楼得意的嘴脸,猛然发现,原来她早已暴露!
是的,虽然她以为顺风顺水,可是越到后面就越是难熬,情感与理智的不断交锋,她的计划已经漏洞百出,更何况她的真实身份早被知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像顾淮深那样无条件的相信她,所以,没了身份保护的她很快的便露了马脚,而她的一切行动自然也会被怀疑和监视了。
这就是当时顾大帅闻知真相却按兵不动的原因,他要用这场戏来逼顾疏玲现身,也要让儿子晓得那女人的真实面目,这样一来,不管是罚是杀,顾淮深也无权更无力阻挡了。
因为,十来年感情突然变成欺骗和利用,这打击小不了。就算是他顾淮深,也消化和承受不了。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谋深算的顾大帅终于拿下了这个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定时炸弹,不至于步了沈老爷等一干人等的后尘。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顾大帅唤来卫兵,把顾疏玲丢进了守备森严的大狱,而给出的罪名却是:潜伏多年窃取情报的外国间谍。大抵是说顾疏玲早被害死了,而这位顾大小姐则是敌人潜伏来的间谍。那时的中日关系相当紧张,人们厌恶日本人,更厌恶间谍,所以这个罪名,定得人人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只等上面的批复下来就要押到菜市口行刑。
曾经的顾大小姐,现在的阶下之囚,所有的罪名都已落到她身上,老百姓恨不得食肉饮血,吵吵着要把人凌迟处死。
而顾淮深,如同得了大病一般,倒了下去,卧床不起。连张银来探望时也不见他眨眨眼。
张银只能轻叹:“唉,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保护的妹妹早被害死,的确是很大的打击啊。”
顾淮深仍是不语,疲惫而憔悴的神色,无神的眼都不转动一下,头发很乱,胡子拉碴,再没有英姿飒爽的少帅风度。
张银看这人也是没得救了,只拍了拍他的肩,心里感叹的是:唉,诸葛亮还没有三骗周郎了,周瑜却已经要死不活了,唉,好在我没有妹妹啊。
临走之前,张银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已经批复了,说是两天之后当众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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