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妻杀夫

    半人高的明青花花瓶砸在后脑上,带着血,碎了一地。大大小小的碎片落在四周,像是谁家的杂货铺遭抢了一样。

    又是扑通一声,还保持着举花瓶砸人动作的沈夫人双脚一软,退了两步,跌坐在地板上,手指上也被碎片割出了口子,汩汩的冒着血珠子。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厉害,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丈夫,和他死不瞑目的表情,啊的大叫了一声。

    她不过是碰巧经过书房,却听到了一个不寻常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儿子问丈夫为什么,然后就听到了后面的话,最后就看到丈夫居然要杀儿子。

    男人可以为了贪欲和野心而六亲不认,但是女人却很少能够做到,也许是因为每个孩子都是母亲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所以,常常有男人抛妻弃子,却少有女人能够狠下心来杀死亲儿。

    沈夫人坐在地板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看着满地的狼藉,那个躺倒在血泊中的丈夫,还有一动不动的儿子。

    她踉踉跄跄的上去,好几次都差点儿再次摔倒,但终究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儿子的身边,虽然在路过血泊中怒目圆睁的眼的时候也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她蹲在沈夜白身边,双腿发软,目光也很闪烁,聚集着恐惧和担忧,但是,手指却如同轻柔的风,慢吞吞的拂过沈夜白的脸颊,声音焦急而温暖:“夜白,夜白”

    沈夜白是在尖叫声中醒来的,而那尖叫,却是他自己发出来的。麻药的效力消散,肌肉也都恢复了功能,余着些许的麻木,还有被银针刺过的以及撞在柜门上的疼痛。

    他半个身子都立了起来,叫了一声:“不要!”然后,惊恐的看着四周,却发现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而他床边,却是一脸焦急的沈夫人和阿秀,顾疏玲站的很远,坐在外边喝着茶。

    没有人要杀他,没有人要取他的心肝,也没有在危险之地。可是,发生了什么?这画面怎么变幻的?他的记忆断裂了么?

    沈夜白着急忙慌的道:“我爹呢?他要杀我!”他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可对面的人却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他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去,却被沈夫人一下推了回去,他一脸蒙逼的问,“娘,你们怎么了?哦对,我爹,我爹他疯了,你居然要杀我!”

    “说什么胡话呢,”沈夫人恼道,“你这孩子怎么了啊?”她转头向阿秀道,“阿秀,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疯了?”

    阿秀道:“夜白只是睡糊涂了而已。”

    “什么睡糊涂了啊?我是说真的,刚刚我还在爹的书房呢,他用麻药麻晕了我,还说要杀我呢!”

    然而,大家的说法都很一致:沈夜白喝多了酒,醉得太厉害,一睡就是一天一夜。至于那伤,说是醉着回来是在床边磕了的,而胸前的隐隐作痛,也说是不小心被帐钩挂了。

    沈夜白拍了拍昏沉沉的头,转了转眼,想从沈夫人和阿秀的眼中看出开玩笑的影子来,然而并没有,她们正经得很,没有丝毫说谎的迹象。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梦乱想了?

    然而他还是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做梦,这是真的,我没有睡糊涂!”他将手边的被子丢到一旁,强烈的表示自己的意见。

    而沈夫人和阿秀,却一遍一遍的告诉他这是他的幻想,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也就不得不信了。沈夜白将信将疑的抬头,问:“真的吗?”

    “难道我们还会骗你不成?”沈夫人道。

    自然不会,一个是生身之母,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女子,她们都没有理由用这种事情和自己开玩笑。看来,真的只是幻觉。

    然而,大概一盏茶之后,芜香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老爷老爷”

    沈夫人咻地站了起来,拦在沈夜白身前,问道:“怎么了,老爷怎么了?”

    “老爷老爷死了!”芜香终是说了出来。

    沈老爷死在书房,书桌上还铺着宣纸,墨也是刚刚磨好的,狼毫的笔落在旁边,而沈老爷却已经倒在了地上,高大的木柜旁翻了把椅子,地面上花瓶的碎片落了一地。而沈老爷,就躺在这堆花瓶的碎片中间,仰面朝天,脑袋下是一大滩殷红的血。

    推测是这样的:沈老爷要去拿放在柜子顶端的东西,结果椅子翻倒了,他便摔了下来,后脑勺磕在地板上,就连旁边的花瓶也被他带了下来,然后就这样撞死了

    沈夫人伏尸大哭,说着“老爷啊,你怎么舍得这样离我们而去啊”之类的话。阿秀也跪在旁边,哭哭啼啼眼泪汪汪的。

    沈夜白莫名其妙的立着,只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啊,这书房的陈设他都还记得,跟他幻觉里的一模一样,除了书桌上的宣纸。而这个柜子,不就是他打开抽屉取药的那个吗?

    沈夜白脑子一时有些乱,他赶忙两步上前,咻地一声拉开抽屉,但是在动手的那一刹那,他又不自觉的矮身一躲,他在下意识的从里面射出来的沾了麻药的银针。

    可是,并没有。没有银针,没有麻药,而且抽屉里也没有黑身云纹的广口瓶。这跟他的幻觉里的不一样。

    难道,这真的是幻觉?

    沈夫人转头,满脸的眼泪啊,皱纹都挤成了一团,显得老气了,她道:“夜白,你爹都不在了,你还在找什么呢?这个家,什么不是你的啊!”

    看来她们是误会他趁着父亲新亡便要去搜刮家财了吧?这天大的误会啊。

    后面的事情无非是料理后事。沈老爷好歹曾是白城商会的会长,虽说现在已死吧,却还是有人来吊唁的。顾淮深倒是来过一次,急匆匆的上了一柱香便离开了,说是还要立即赶往前线。

    披麻戴孝的沈夜白现在还是有点儿迷糊,所有人都说他出现了幻觉,可是,他却觉得那幻觉太过真实。而且,爹死得太过蹊跷了。他是学音乐的,不是专业的法医,可是他却注意到一件事情:沈老爷的尸体下面有花瓶的碎片。这说明了花瓶先碎,然后人才摔下来的,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尸体上应该会有被碎片割伤的痕迹啊。然而,除了后脑勺的那个血淋淋的致命伤口之外,便没有任何的伤痕了。这不符合常理!

    所以,在看到顾淮深来吊唁的时候,沈夜白的心头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在他的幻觉里,爹要杀他之前说顾家的人也参与了此事,还说顾淮深和顾疏玲才是关键。他头疼得厉害,记忆也很模糊,只隐隐想得起这一两句。

    然后,他便细细的观察顾家兄妹了。顾淮深没什么奇怪的,就连上香的时候也是很敷衍的,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不是好人。而顾疏玲,她也亲眼看到了尸体,同样没什么反应,作为儿媳妇,她连象征性的眼泪都没有掉两滴,更是以身体不好要卧床静养为由干脆连孝都不戴了。而且,据芜香说,大小姐这几日心情不错,但是却总爱盯着某一个方向沉默不语,最后还会露出可怕的笑容来。

    沈夜白有理由相信自己的老爹是被顾疏玲害死的,甚至或许连他的幻觉也是顾疏玲一手造成的。所以,他便要抽丝剥茧的查,想着眼找出那个凶手,替父报仇。

    虽然他与顾疏玲有过一夜的感情,但她为恶太多,他早就不可能原谅她了。如果她非要用罪孽来替换他那所剩无几的怜悯,如果此事是真,那么顾疏玲,他沈夜白发誓,一定会手刃仇人为父报仇。

    可是,似乎很多事情都不如想象推理的那么简单。忙活了好几天自以为找到了证据的沈夜白私下去找顾疏玲,他要向她摊牌,套她的话,逼她自首认罪。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严厉:“我爹的死不是意外,是你,是你杀了他,对不对?”

    顾疏玲放下手中正在浇花的水壶,目光看着面前的海棠花,淡淡道:“不是。”

    “骗人,”沈夜白抢道,“我爹之前还说你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单纯,说你才是没有预料到的突变。就是在说了他做的错事之后,他就死了。怎么可能那么巧,所以,一定是你,因为你听到了我爹的自白,所以你杀了他!”

    顾疏玲抬眼,眸色微变,闪过一丝恨意,紧接着是嘲讽:“所以,你认为幻觉不是幻觉,意外不是意外?”她以淡漠的语气点醒梦中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不怀疑一下沈夫人和阿秀呢,为什么她们一定要骗你说那是幻觉呢?”

    是啊,如果沈夜白非要说那自白便是顾疏玲杀人的动机的话,便是承认那幻觉并非幻觉,那么一口咬定就是幻觉的沈夫人和阿秀又是处在什么位置的呢?他果然还是太年轻,又或者是对她们太过信任,所以不曾有过疑虑,思考也不周密。所以,顾疏玲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可以随便改变他的思维,打破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推理。

    这就像是一个天大的悖论,而矛头指向的却是沈夫人和阿秀,他最信任最爱的两个女人。

    沈夜白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差点儿撞倒花架子,脸色也变了:“不可能,不会的”

    他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了,如果所谓的幻觉是真实的话,那么

    顾疏玲的目光很冷,语气很淡:“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是啊,沈夜白大致已经猜到了。他的母亲还有他最爱的女人,她们或许才是欺骗他的人,同时也极有可能与他父亲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查来查去,所有的线索居然都指向了自己身边的人,而有了这一层疑虑,沈夜白也发现了她们的异常,比如阿秀的顾左右而言他,又比如沈夫人的闪烁言辞和躲闪的目光

    沈夜白问过阿秀:“阿秀,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对你,我从未有过一字的欺瞒。你也会这样待我的,是不是?”

    阿秀温柔的笑,羞涩的低头:“是。”然而,那不胜水莲花的娇羞中却有着分毫的逃避。那是惧怕和隐瞒。

    沈夜白抱了抱阿秀,什么也没说,可是他心里却已经晓得了,虽然他仍是不愿相信。

    揭开沈老爷死亡的真相居然是在他头七的灵前。守灵的人都是一身白衣,尤其是十七八岁的阿秀,那白衣穿起来可谓是相当好看,难怪人都说要想俏一身孝,然而,沈夜白却没有心思去看了,他要在亡父的灵前,问一问他的母亲。

    偌大的灵堂就只有他和沈夫人两个人,夜风拂起白色的布幔,像是有人在走动。

    沈夜白跪在蒲团上,问:“娘,当着爹的面,你告诉我,那真的是幻觉呢?我爹,是怎么死的?”

    他一连问了好多遍,沈夫人从沉默不语到惊慌失措再到泪流满面,挣扎良久,这个号称出身书香世家却一直刻薄的女人居然大哭了起来,手指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淌出,用一种被压抑了很久突然释放的语气大叫道:“对,是我,是我杀了他!”

    沈夜白只疑心沈夫人有事瞒着他,却绝没有想过娘会是他的杀父仇人。这一回答让他有些后悔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可是,水闸一旦被打开了,里面的洪水就一定会一泄而出,如果不流完,是绝对不可能停下的。

    所以,情绪失控的沈夫人痛哭着说出那天她在门外听到的事情,她无法容许有人要杀她的儿子,就算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也不行。她泪流满面,抱着沈夜白的手都在发抖:“夜白,夜白,我的儿,你是娘的心头肉,我宁愿杀人也不愿你死。你爹,他就是个疯子,异想天开的疯子,阅安已经因为他的野心死了,我不能,不能连你也保护不了”

    原来所谓的幻觉都是真的,只是被人生生说成是假象而已。而这原因,不过是不想让沈夜白知道真相,当然,如果没有那一幕也就没有杀人之事,沈夫人也就不会为此偿命了。

    可是,沈夜白步步紧逼自以为要查出凶手,沈夫人万分无奈如同被压迫的弦,终于断了,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而门外,两个警c察居然走了进来,道:“沈夫人,既然你已经认罪了,就请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就要拿手铐去束缚沈夫人。

    沈夫人如同被恶灵附身,大力的推搡开来,悲悯而绝望的看着沈夜白,大呼:“夜白,我的孩子啊”然而,她居然一头撞在了棺木上,鲜血如同殷红的雪花,喷薄而出,染红了整个灵堂。

    父亲要杀儿子,妻子杀死丈夫,儿子间接逼死母亲。这一大家子的关系啊,乱得啊,但又是那么惨。

    警c察是沈夜白找来的,本意是想听母亲说出杀死父亲的凶手,他还是以为那凶手是顾疏玲,哪里晓得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厦已倾,人死灰飞,命运如棋,不过是一场因果,一场算计。

    而沈家,彻底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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