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下棋道苦短

    何小年这一觉睡得饱饱的,早饭也吃了两个茶叶蛋,还喝了一大碗粥。

    简而言之,用何小年自己的话来说,这一大早就神清气爽的,那今天肯定差不了。

    一旁老观主大抵是因为年龄大了,所以吃了一点就没了胃口,正拿了一杯水坐在一旁,看着何小年傻愣愣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想起以前,自己也是这么跟师兄弟们玩乐,那个时候的生活,别提有多开心了,老观主长满皱纹的脸上充满微笑,想着想着,老观主突然想下棋了。

    于是起身去放着杂物的货房翻棋枰去了。

    何小年吃完饭,见老观主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于是他知趣的刷好碗筷,然后拿起茶杯来到庭院里的那株杏树旁,喝了口茶漱嘴,一口水吐到树根处,何小年端着茶杯突然有些无聊,心想着是不是一会儿就该告辞了。

    老观主在货房里翻来翻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杏树上鸟儿唧唧喳喳,树底下一只只蚂蚁因为寻找食物爬到了树上,还有几只出土较早的秋蝉叫着。

    这世间百态,仿佛都在这小道观中,体现出来了。

    何小年站在天地间,手里握着一盏不羡茶,第一次想要拿出茶杯里的茶叶来嚼一嚼,尝一尝是否想老人们说的那般香醇。

    这么想着,也就那么做了。

    少年自茶杯中拿出一片茶叶,放入口中,缓缓咀嚼。

    他双眸一亮,嘴角上扬。这茶原来还能这样品,果然不错。

    另一边,老观主翻箱倒柜的终于找出了那副棋枰以及两个被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棋罐,光听里面的声音就知道有不少的棋子。

    老观主搬来一方木桌,放好棋盘,解开两个棋罐,然后拿出抹布擦了擦落了灰的棋盘c棋罐c棋子。

    等做完这些事,大概用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何小年早就吃完茶走了过来,看着老观主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些事情。

    待老观主擦拭干净,这才发现一旁站了个年轻小伙子,不由指了指对面示意其落座,嘴上也说着邀请的话,“怎么?来一盘?”

    何小年想也未想,既然老人都邀请了,那就来呗,围棋他又不是没下过,这棋道还是他吴兮安那小子亲自教的他呐。

    说起这吴兮安,别看其年龄不大,可这名气可是大的很嘞,“人间小夫子”,你说大也不大?

    大!

    何止是大,听说有过好几次来自留文宫下山人的邀请,只是全被大良以极其强硬的姿态的拒绝,想从大良抢别的人才,可以。

    但是这位,不行!

    此人的师父也是天下闻名的“望山”柯七道人,换句话说,何小年那也算是间接受过一位望山的授业解惑,他骄傲着嘞。

    少年正了正身子,一副要奔赴战场的姿态,这让老人失口而笑。

    二人坐定,第一局。

    老人执黑先走,少年执白后落。

    二人下棋,老人虽老气势仍在,黑棋落子必断气,少年虽然年轻却处处退避,不过放弃的尽是一些无关重要的棋子而已。总得来说二人还是不相上下。

    老人忌惮少年的白棋后手,少年却也被黑棋的厮杀压制的不敢妄动。

    下棋嘛,最讲究耐心,二人虽说表面上断气无数,可这些“气”不过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小痛小痒而已。

    时间慢慢流逝,刚才杏树上唧唧喳喳的鸟儿大概也是累了,蚂蚁们大概也找好了足够的食物,蜜蜂们也找好地方开始搭建蜂巢。

    二人的落子也变得越来越慢,经常一子便要想上半天。

    而另一个落完一子等着的人,则安安稳稳的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杯清茶,笑眯眯的看着对面那个额头都快要冒汗的人,手中棋子真是迟迟不肯落下。

    不过下棋归下棋,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下棋虽不是吃饭睡觉这样的人生头等大事,但这棋不语也是起码的尊重。

    所以二人坐在这庭院中:

    不言不语唯有下棋耳,

    不论不谈独有喝茶声。

    蓦然,老人开襟放声大笑,声音响彻天际,惊的原本在杏树上安静的鸟儿又重新唧唧喳喳起来。

    在看院子中的二人,老人满脸笑意,少年一脸懊恼。

    “少年好精湛的棋艺,幸亏老头儿我还留了一手。”老人双手互垂,得意之色尽显。

    何小年一拍桌子,说:“我不服,再来一盘儿。”

    老人兴许是觉得还意犹未尽,遂又答应,“咱可说好了啊,再来一局,多了我老头子这身子骨可受不了。”

    何小年收拾着棋盘,想想也对,下棋最累脑子,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于是点了点头。

    待收拾好棋盘后,老人将自己面前的棋罐往对过儿一推,说了句,“这局你执黑棋。”

    何小年也没有客气,把自己近旁的白棋棋罐给老人送了过去。

    这次换少年执黑,先行。

    上一局只是棋差一着而已,何小年想,这次自己一定不能再大意了,想着想着,已有点点汗水在额头,不断冒出,甚至滴到了桌子上。

    一老一少慢慢落子,很快再次来到了交锋点。

    何小年保证没落一子必往后想三步,待确认无误后才敢落子。

    老人相较之下这一局就要轻松了好多,先不说脸上微笑一直挂着,就是让子老人都让出三四子去了。

    可是对于少年来说,好像依旧没有太大的胜算。

    少年一子往往要想上一炷香之久,天色此时已临近正午,少年观棋许久,终于落下这一子。

    老观主微微一笑,自棋罐中拿出一枚白子,放在了整个黑棋的命脉处。

    少年顿时入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椅子上。

    片刻后,他站起身,双手抱拳,很是尊敬的道:“老观主技高一筹,小子认输了。”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指点出了少年在下棋中的短板:“你不必气馁,老朽我活了这半辈子白活了?你的棋艺确实不错,就是还差点布局的火候而已。”

    何小年受教,更是恭敬的弯了弯腰。

    老人倒也不客气,自顾自的站起身,回房间去了。

    何小年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原来自己目光如豆,不知这路旁道观中,也有大道理。

    收拾好棋枰,装好棋子,拿起茶杯。何小年想起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惊讶,然后回过头,大喊:“老先生可是姓莫?”

    房间里传出老人爽朗的笑声:“没想到还有人能记得我老家伙,不容易,不容易啊,哈哈。”

    何小年得意一笑,自己下不过莫老先生,很正常的嘛。

    时间流逝,今日因为跟老观主下棋的缘故而耽搁了赶路,本来何小年也不急,于是决定干脆在这小道观里再住一夜。

    早早吃了晚饭,老人家喜欢唠嗑,何小年自然也会陪着。

    老观主端了两杯茶做到门槛上,向旁边递了一杯,“何小子,老朽我早就想说了,找你见你的第一面你就愁眉苦脸,怎么,你小小年纪也吃过苦头?”

    何小年接过茶杯,后点了点头。

    老观主有些好奇:“哦?那老头子我倒是想听你讲讲,什么是苦?”

    “这个问题啊,其实很好回答的。人生嘛,本来也没有多少如意事,踏入官场和踏入江湖尤其如此。其实说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哉。

    苦也乐也,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些前人的话真的不无道理,你说人生中能有多少苦哉事,要我回答的话,不过一死唯是苦,其它不过皆虚妄。”

    何小年絮絮叨叨一大通,老观主还真听了进去。

    “哎呀,老朽想不到你一个半大小子也能说出这般有道理的话来。”

    “前辈过奖了,我跟您比,不过只是一介晚辈而已。”

    老观主笑着说道:“哪里的话,我们都是一类的人,不分前后。”

    何小年喝了一口茶后,说:“前辈一个人在这观中守了这么多年,辛苦了。”

    “不苦不苦,就像你刚才说的,苦中作乐,还能够守在杏园观中,老人家我心里,甜的很嘞。”

    何小年不语,一老一少就那么坐在前门的门槛上,双手捧着茶,不发一言。

    老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说道:“今日与你下棋,老朽发现你的棋艺何止不错啊。不是老朽吹牛,就我的棋艺水平,在江湖上除了姓柯的那小子,能下过我的人还真没几个,而你居然能连续两局都能差点下赢我,不简单啊。”

    何小年苦笑不得,“前辈您就别调侃我了,就那两局,明明都是您故意让我的,要不然我能坚持那么长时间?”

    老人摇摇头,用手捋了捋胡须道:“我还真没放水,尤其是第一局,真的是就差一点。你啊,还是涉世未深,胆子虽然够大,只是见识不够,要不然输的可就是老朽喽。”

    何小年晃了晃身子,喝了口茶水,然后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身后撑着地面,抬头看着天边繁星。

    “刚才听你说了半天人生,怎么?有故事?”老人摆出同样的动作说道。

    何小年毫不在乎的说道:“自是有的,小时候吃过一些苦头。”

    老人好奇道:“哦?”

    “不过是家族内斗而已,我不幸被赶出家门,做了三年乞丐。”何小年解释。

    老人听后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你少了一些年少的锐气,难得。”

    何小年打了个哈欠,说道:“前辈谬赞。”

    老人见少年也犯困了,于是干脆起身说道:“算了,时候也不早了,老人家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何小年点了点头,也站起身回自个房间去了。

    圆月高挂,照在这个小庭院里,多多少少有些亮堂。

    老人弯着腰站在这庭院中间,双手背在背后。

    浑浊的目光看着那棵高大的杏树,大抵是想到了那条杏花枝,所以竟有些泪水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滴到地上,浸湿了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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