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灵木(十五)

    韩蒙没想到事态会往这方面发展。

    怎么就能把枪顶人家聂老师脑袋上了?不太像是这位具有专业刑侦素养的周局长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那把枪正是妖监局局长的专配——猎魅k一7号,据说是有一发子弹就把一只普通修为的妖给崩毙的威力,不过这种武器对普通人造不成伤害。

    韩蒙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就趔趄地滚下了床,过去当起了调解员:“周大局长,有话好好说就行了,你说你动不动把这玩意掏出来吓唬人民群众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枪啊?”

    周孝让似乎是没听见韩蒙的黄段子,也没有要放下枪的意思,对着聂忽歌冷声问:“你是妖,我说的没错吧。聂忽歌,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昨天出现在剧院到底有什么目的?跟那只妖是不是同伙作案!”

    一连四问。

    韩蒙看向了聂忽歌,他的脸色极淡,将唇抿成一道直线,有着不该有的从容与淡定:“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周孝让闷哼一声。

    两人之中愈发有股剑拔弩张的气势,仿佛随时要在这间狭小的病房炸开一个古战场。

    韩蒙被夹在中间,观望着这两人一冷一热的神色,又是腹诽一阵,故作轻松地笑道:“周局长,你说他要是妖,我这个妖协会长能不知道吗?聂老师可是我玩命从现场救下来的人质,瞧人家这还受着伤呢。你说你一个局长在医院瞎折腾什么,咳咳,有失身份了啊——”

    “韩蒙,我跟你说过,这个世上只有科学不会骗人。我们在现场检测到了两股妖力,就在他出现的那个位置,这案子里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或许都与他有关。”

    韩蒙不以为意,仍是笑笑:“你怎么干脆不说是我包庇他?你们妖监局反正不是一天到晚绕着弯地想找妖协的篓子么——”

    周孝让瞪了韩蒙一眼,怒气夹杂着的眼神一起抛了过来,对他的这个假设极为不满。

    “就算是我冤枉他,那他更该吃了这一枪,自证清白。”

    最后那四个字掷地有声,说着,周孝让目色一凝,另一只手就迅速扣动了扳机。

    韩蒙见状不对,见他的食指往回勾的一刹那,就一把往那枪柄奋力地扑了上去。

    “嘭”的一声——

    韩蒙明明握住了枪管,却还是在那子弹完全偏离轨迹之前,晚了一步。

    那颗子弹从顺着斜下方的轨迹,打入了聂忽歌的右手掌,但出乎意料的是,子弹触及到他皮肤的那一刹,就化作了一团透明的烟雾,在空气中一消而散。

    “怎么可能”

    不止周孝让,连韩蒙那一刻都有些懵。

    聂忽歌却只是站在原地,若无其事地看了一下的自己掌心与掌背,反应过来之后,忙过去扶起了摔倒在地的韩蒙。

    韩蒙睁大的瞳孔在看到聂忽歌没事之后逐渐恢复平静,硬是先将心中的疑虑憋了下去。

    他搭着聂忽歌的身体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挠挠脑袋,走过去拍了拍此时难以置信的周孝让,打趣道:“周大局长,你这局长标配的枪到底行不行啊?都说了人家是正经老师,你非不信哈哈哈哈——”

    周孝让的面色一沉,死盯着聂忽歌的右手,好像就算是上面没有伤,也要用眼神给他的掌心戳出几个洞来。

    “局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我得走了。”

    周孝让最后搁不住面子,半晌只要捯饬了这么一句话,临走之前又黑着脸警告韩蒙道:“找个花瓶把那花好好养着,不然你这病房里总是有妖怪进进出出,半天就谢了。至于案子有什么关键信息,我会传达给孝谦,你好好养伤。”

    “行勒,慢走不送啊周局长——”

    周孝让前脚刚走,韩蒙回头就发现那束玫瑰花好像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

    聂忽歌正背对着他,朝着那束花站着,不知在做什么。

    “聂老师?”

    韩蒙一叫他的时候,再看那束花又恢复了刚送过来时的样子,上面还有几颗新鲜欲滴的露水,鲜红如血的花瓣散发着魅人的芳泽。

    真是奇了怪了。

    聂忽歌回过头,外头的微黄日光正好覆在他的半张脸上,睫毛与身后的玫瑰都被染成了温柔的金色,衬得另外半张脸的轮廓有些不真实。

    在韩蒙的认知中,他从没见过妖怪是长成这样的,普通人类也不该有这样的长相与气质。

    他的语文水平停留在初中阶段,不喜欢用什么形容词去描述事物和人,可看着这一刻的聂忽歌,脑海里自动就迸出了“尤物”这个词。

    韩蒙一愣,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支吾起来:“你刚才没事吧?你的手”

    聂忽歌展示了下自己完好无缺地右手给韩蒙看,微微一笑,“没事。”

    韩蒙仔细望着那只光洁修长的手,心中几乎是有了定论,欲言又止。

    一

    傍晚,聂忽歌回到家中,轻松地去脱下了缠在脖子和手臂上的绷带与支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倦意。

    一碰到水,他的手背就开始滋啦啦地冒着烟,从手掌心渐渐化开了一圈血肉溃烂的痕迹,而且在靠近掌跟的位置,有一个弹孔径口大小的窟窿。

    他有些痛苦地蹙着眉,从柜子的角落里找出一瓷瓶,将里面的药倒在了右手的伤口处,谁知伤口的反应更加剧烈了。

    周孝让的那把枪虽然要不了他的命,击中的位置也未到要害,可这右手暂时是废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得少用这只手。

    这时,门被敲个不停。

    聂忽歌忙将桌上的药瓶收好,重新架好支架和绷带。

    下楼一打开门,聂忽歌就僵住了。

    缠着绷带的韩蒙拎着一袋红烧猪蹄与两瓶啤酒,笑嘻嘻地正站在他家门口

    “你怎么出院了?”

    “我来找你喝酒,还买了点下酒菜,”韩蒙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再说我能跑能跳的,怎么不能出院了。”

    他看着聂忽歌有些紧张的神色,又笑了笑宽慰说:“我都跟医生约好了,隔两天就去做检查盒换药,死不了人的。”

    两人一走进客厅,韩蒙就把那一袋大猪蹄子放到了平时聂忽歌用来摆放茶具的地方,又问:“有碗吗?”

    “有,我去拿。”

    聂忽歌从厨房拿了几个精致的青瓷碗过来,韩蒙也不嫌这碗用来装啤酒过于违和,就把啤酒倒进了那碗里,“嘿嘿,我嫌你家杯子都太小了,到时候嘬得难受。”

    聂忽歌望着那碗冒着白色气泡的啤酒,凑近闻了闻,端坐在椅子上,又稳稳地放下了那碗酒。

    “你是不是不会喝酒啊?这是啤酒,不会醉的。”

    聂忽歌眉尖微挑,“我是不太习惯喝。”

    韩蒙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伸过去手将他那碗拿了回来,一饮而尽,后来还发出了畅快的哈气声,然后又把那碟猪蹄递挪到了他的面前:“那你吃这个,我路上买的这家猪蹄特别好吃。俗话说吃啥补啥,你多吃一点。”

    聂忽歌看了他一眼,用左手筷子费力地夹起一块大猪蹄,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小口,却什么肉也没咬下来,倒蹭得满嘴都是红猪油。

    “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蒙看着聂忽歌难得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聂忽歌自个儿也觉得有点可笑,用手帕擦了擦之后,还是为难地搁下了筷子,说:“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吃这些东西,要不我就看你吃吧。”

    “别呀,我一个人吃多没劲。”

    韩蒙用手抓起一块猪蹄,望着聂忽歌想了想,忽然说了句:“要不,我嚼下来再喂给你吃?”

    聂忽歌的耳后微红,望着韩蒙。

    韩蒙噎了一下,轻笑一声,摆摆手道:“我开玩笑的。”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除了韩蒙不大专心啃猪蹄的声音,屋子里几乎没有别的声响。

    聂忽歌果真就坐在那儿看着韩蒙啃猪蹄,眼底掠过一些复杂暧昧的神色,不过在这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不容易被人察觉到。

    韩蒙吃得差不多了,聂忽歌主动过去帮他收拾桌面。

    韩蒙此时看到聂忽歌的手背,突然问了句:“白天周孝让打你的那一枪,疼么?”

    聂忽歌的眼角只微微一抽,随即笑道:“怎么会疼,那不是一枪空弹吗?”

    “你最清楚,那根本就不是空弹。”

    聂忽歌轻笑了一声,就当是个笑话。

    韩蒙却忽然去用力地握住了聂忽歌的右手,严肃质问:“早上的时候,你的支架明明还是架在左手的,为什么到了晚上就变成了右手?”

    经这么一提醒,聂忽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换药的时候,忙里出了乱。

    他抿了抿唇,未发一言,拿着碗筷想到厨房躲避。韩蒙绷着嘴角,从后面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两个人就顺势一齐倒在了沙发上。

    韩蒙气势汹汹地压在上面,两人的胸口中间只被两个碗隔着,硌得彼此都有些疼,可他就是不肯退步半分,将身下的人逼得死死的:“你到底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聂忽歌怔怔地凝视着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潮热的气息,释下了眉头,右手掌心在幻术之下重新展露出了原本的伤口,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展现在韩蒙的面前。

    韩蒙望着他手上的伤,眉间动容,没由来有些心疼可怜他,于是微微抬起了上身,不想给聂忽歌施加更多的重量。

    下一秒,两只碗从胸口滑落,“啪啪”两声碎在地上。

    于是乎,两人完全贴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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