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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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宋诗意, 罗雪出生于滑雪世家,父亲是昔日的全运赛自由式滑雪冠军,母亲曾在国家跳台滑雪队服役。她才十八岁, 去年一来队里,就受到上面的特别关照。

    出生于滑雪世家的运动员,总是从小打好了根基, 比起半路入门的运动员来说,会显得根正苗红些, 起跑线打从一开始就不同。

    罗雪入队时, 正值宋诗意归队, 两人都饱受关注。

    宋诗意倒是没怎么在意, 但兴许是年纪小, 罗雪对这位师姐的关注度却很高。运动员不肯服输的劲头总比寻常人要强一些,和当年的宋诗意一样, 如今的罗雪也争强好胜,处处想争第一。

    尤其想与宋诗意同台竞技时,成为第一。

    宋诗意坐在雪坡上,静静地看着罗雪的速将全程。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精气神都不一样, 没有伤痛, 挺拔自信, 八百米雪道起起落落, 最终漂亮冲出终点。

    教练们走上前去,罗雪却在人群里左顾右盼,像是在找谁。

    宋诗意翻了个白眼。

    幸好她躲开了,不然又遂了那小姑娘的意。啧啧,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好胜啊?都全队第一了,还老惦记着她这个失意人。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事,一旁冷不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姐不厚道啊,人家滑得挺好,你躲在这儿白眼都翻上天了。”

    “”

    宋诗意听出来者何人,侧头就是一记眼刀,不客气地说:“我翻白眼,碍着你了?”

    程亦川耸耸肩,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宋诗意似笑非笑:“那么大的雪场,干嘛偏挑我旁边坐?”

    “想跟你讨教讨教翻白眼的技巧。”

    “起开。”宋诗意瞪他一眼。

    程亦川笑了,把雪板搁在雪地里,手肘支在上头,抬眼望着她:“我说师姐,你都比了多少年了,荣耀加身,奖杯到手,还在乎长江后浪推前浪?”

    宋诗意拿下巴朝罗雪那边一努:“你以为我眼红她?”

    “不然翻什么白眼?”

    “我翻白眼是因为——”她说到一半,哑然失笑,又收起了解释的念头,起身抱起雪板往缆车走,“算了,跟你这臭小子有什么好聊的?”

    “喂!”程亦川皱起眉头,“我这才刚坐下,你怎么就走了?”

    “抓紧一分一秒,好好训练呗。”她头也不回继续走。

    雪地里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程亦川暗骂一声,抱起雪板就追了上去,也不顾三七二十一了,开门见山就问:“我刚才看了你的全程,起步堪称完美,力量够,速度够,姿势也很标准为什么第一加速阶段不把速度提上去?”

    宋诗意脚下一顿,没回头,只笑笑:“你这是要指点我?”

    “我只是没想通。”

    “提不上去了呗,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活。”她说笑似的,四两拨千斤。

    “第一加速阶段不提速,中期速度就不够。还有,你每逢雪坡跳跃,离开雪地的时候,脚上姿势不到位,落地时摩擦面积过大,就会受到减速——”

    “程亦川。”宋诗意猛地停下脚步,这一次总算回头与他对视,“你以为你是教练吗?那边那群人,哪点不比你——”

    哪点不比你强?

    你能看出的问题,难道他们看不出?

    我要是能做到,我会放任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也太狂妄自大c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那些反驳一刹那间涌入喉头,却在即将出口时,被她紧急刹车咽了回去。不为别的,只因少年眉头紧蹙c抱着雪板执拗追问的模样,被她一眼看出了初衷。

    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没有奚落,也没有逞威风的意思,他的所作所为不过出于关心。

    宋诗意顿了顿,笑了。

    她望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少年,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高成这样,跟电线杆子似的。”

    程亦川:“”

    我们刚才不是还在聊别的吗?

    “你别转移话题。”他皱眉嘀咕,“我能看出来的,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好歹也在国际比赛里拿过名次了想重返巅峰,那些是你必须克服的问题,不然等到退役也提高不了多少。”

    宋诗意笑意渐浓:“看不出来啊,原来你这么希望看到我重返巅峰?”

    “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她还有兴致打趣,程亦川盯她半天,憋出一句,“算了,随你的便吧。”

    她能否重返巅峰是她的事,他都自顾不暇,真是吃饱了才来关心她。

    你瞧瞧,人家并不把他的关心当成要紧事。

    程亦川抱着雪板,与她擦身而过,坐上了缆车,只是半途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宋诗意就在下一辆缆车上,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望着山上又一个开始速降的队员。

    目不转睛地望着。

    缆车缓缓上升,背景是积雪覆盖的长白山脉,下午时分的太阳穿过玻璃窗,在她面上洒下一层朦胧的金色。

    可最亮的却是那双眼,隐隐有令人动容的光。

    同为运动员,爱与不爱,一目了然。

    程亦川看她片刻,嗤笑一声:“明明就很在意,偏要故作姿态。”

    可那一天剩下的训练时间里,他亲眼看见宋诗意数次从冲出,完美的开局,漂亮的姿势,却总在提速阶段表现平庸。

    他也知道为什么宋诗意会对着罗雪翻白眼了,因为当宋诗意表现不好时,罗雪总在山底下一脸开心。

    有一回他跟她站得很近,亲耳听见了她的笑声。

    他侧头看去,罗雪注意到了,也转头看着他,含笑问了句:“你觉得她滑得怎么样?”

    他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罗雪自顾自接了下去:“她以前在女队首屈一指,我还以为会是劲敌,没想到”

    没说完的话,程亦川心知肚明,她大概想说宋诗意不堪一击。

    竞争关系总让人性最丑恶的一面显露出来。可那本不该是运动的本质,也绝非竞技的目的。

    他报以一笑,淡淡地扔下一句:“可她至少登顶过,风光过。”

    回头再睨罗雪一眼,剩下的那句话没有说出口,可他知道,罗雪也心知肚明——“而你呢?”

    他看不起她,莫名其妙帮着那个再不复当年勇的师姐说话。罗雪一愣,脸色难看起来。

    最后一轮训练时,已近黄昏,宋诗意在提速时似有变化,脚上的姿势也更为用力,弧度略紧。

    程亦川精神一振,在山下直起了腰来,以为他的话总算派上了用场,却在下一刻看见她又放松了下去。

    速度只提了那么零点零几秒吧,功亏一篑。

    shit!

    他烦躁得抹了把头发,心道,好一头不求上进的倔驴,难道不知道底下有人等着看笑话吗?好歹争口气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宋诗意其实立场很相似,队里都有人看他们不顺眼,而他们都需要证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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