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名的野草

    早上,天刚蒙蒙亮,外面下起了小雨,聚拢的晨雾还没有尽散,雾气朦胧,我站在院子门口撑着一把格子伞,等林苏和折耳根一起上学。

    林白背着照相机从院子里出来,一抬眼看见我,和我打招呼:“早啊。”

    我笑:“早啊,林白哥,生日快乐。”

    林白撑着伞,走过来抬手捶捶我的胸膛:“晚上回来要是没收到你的生日礼物,那你等着吧啊。”

    说完,他转身看看后面,确认林苏没有出来后,他小声的凑在我耳边问:“我妹是不是又给我准备生日蛋糕了?”

    我耸耸肩,表示当然。

    他面如死灰的扶了扶额,摊开手表示无奈:“看来我今晚的主粮逃不掉奶油蛋糕了。”

    林苏有个小癖好,那就是每年林白生日之前的两个月都会攒钱给林白订个蛋糕,有个脸盆那么大,还每次非逼着林白吃完才行,以至于林白每年过生日心惊胆战,甜腻腻到想把自己的生日蛋糕分给十八梯周围每一个邻居,普天同庆。

    我偷偷一笑,林白斜眼瞪我一眼,没好气的说:“当心我让她以后也只送你生日蛋糕。”

    我连连摆摆手:“别啊,我可不爱吃甜食。”

    折耳根撑着伞大步跑上来,笑嘻嘻的站在林白哥旁边扬起笑脸说:“恭喜了,你的生日蛋糕昨天林苏已经帮你预定做好了。”

    折耳根知道林白最怕的就是生日蛋糕,他最是幸灾乐祸,恨不得自己也订上一个蛋糕现在就送到林白手上看着林白皱着眉苦兮兮的吃完。

    林白头痛的拍拍脑门,深深的长长的叹口气:“哎。”

    他抬手看看手腕上的表,朝着院落里扯着嗓子喊着:“妹妹,快点,你要迟到啦,再不出来,我们都走了啊。”

    不到半秒钟,林苏把书包举在头顶上挡着雨一路小跑出来,跳出院子直径的跑到我的伞下面躲着,拍拍书包上的雨,背在身上然后挽着我的胳膊,脸在我的衣服袖子上努力的蹭着,把脸上的雨水蹭干净。

    林白站着把扇柄夹在自己的脖子下面,举起相机拍了一张照片,他拍完后看了看自己的相机,满意的笑笑:“这个抓拍镜头很不错,雨雾空蒙,动作自然。”

    折耳根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照相机照片,往后退几步,笔直的站着撑着雨伞冲着林白:“林白哥,给我也照一张。”

    我抿着嘴无语的看他们一眼,扯回我的衣袖问林苏:“你的雨伞呢?”

    林苏说:“还不是你们在外面催我,我来不及就抓了书包跑出来,反正你一天到晚和我在一起,一把伞够了。”

    “额,你还真不客气。”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默默的说了一句。

    一路和林苏打着一把雨伞走到学校,进教室门口收了雨伞,在窗户边抖抖雨水,回到座位上坐着时,才发现整个左肩膀湿了大半。

    教室里人来的还不太多,稀稀拉拉的有十来个人,我用手稍微拧了拧袖子上的水,随手一抹,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书和文具盒,摆在桌上,把书包塞进桌子里,转脸一瞧,坐在我身边的林苏转过身体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和胡小果聊些什么,两个人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是不是还互相拍拍肩膀。

    才一会儿,两个人站起来手拉着手一起去厕所了,我不解的看着她们的背影,女生的友情真是令人搞不懂,上个厕所还非得手拉着手一起去。

    我拿起历史书翻了几页,一条毛巾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侧着脸看过去,原来是吴月,她从自己的位置上走过来,坐在林苏的椅子上,把毛巾递到我的眼前:“擦擦吧,别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谢谢”我接过毛巾礼貌性的朝着她点点头,然后擦着手臂衣服,湿透的地方。

    “班长,昨天下午放学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什么?”我擦的太专心,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随口回答说。

    她看了看四周,小声的在我耳边说:“你喜欢林苏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说?”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天晚上的画面,耳畔回忆起昨天晚上林苏和王凯的对话,我想,既然林苏说她想等高考后再说,那一定不想为高考而分心,所以想把这些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想等考高完再考虑这些吧。

    想到这儿,我下定了决心,那么,一切等高考后再说再考虑吧。

    我把毛巾递还给吴月告诉她说:“等高考后再说吧。”

    没想到她却生气了,她接过毛巾往林苏的桌子上一摔:“班长,你平时在班里的事情上决定的挺快,还有玩游戏比赛运动的时候,跟换了一个人充满着杀气,怎么一到这种该做干脆决定的时候,反倒畏畏缩缩优柔寡断的呢?”

    她的声音之大,连坐在最前面一排的同学都听见了,转过头来看着我们,折耳根很不识趣的坐在椅子上吃着辣条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教室里的气氛顿时尴尬到了极点,她哼一声白了折耳根一眼:“你闭嘴,你少管。”

    折耳根吃瘪的撇撇嘴,转过头和后面的男同学分着辣条吃,只是不停的用余光注视着我和吴月的动静。

    我抬头瞪了吴月一眼,心想好男不和女斗,把气憋回肚子里,用力的抖了一抖历史书,低下头翻着历史书看没理她。

    她见我不理她,只好自己坐回到椅子上,趴在桌上快速的翻着书生闷气。

    其他人看了看这种情况,莫名其妙的安静半晌,各自低着声音念书,和刚才哄乱吵闹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这时林苏拉着胡小果走回来,站在教室门口,先是楞一会,向后退一步,抬头看了看班牌确定没走错以后,呆呆的走进来,走回到我旁边坐下,搞不清楚状况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皱着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没好气的冷着声音回了一句。

    她拿起桌上的毛巾问:“这是谁的毛巾?”

    远处的吴月侧着脸冷笑着对林苏说:“我刚刚借给你同桌擦雨水的,你帮他洗干净再还给我吧。”

    林苏傻乎乎的笑笑点点头:“哦,那好,明天还给你。”

    吴月看了我一眼,眼角眉梢中带着一分冷色,仿佛是在嘲笑我的懦弱,是我感觉到十分的难堪,我在林苏把毛巾塞进自己的桌肚子以前,一把抢过来,丢进自己的桌肚子里:“不用,我自己洗。”

    林苏终于觉察到我和吴月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她凑近问:“你和吴月怎么了?吵架啦?”她说完,自己想想觉得不对,又说:“不对呀,你和她又不熟,平时八竿子打不着不说一句话,好端端的和她闹什么脾气?”

    我没回答林苏,因为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和吴月这个别扭闹得莫名其妙,原本是莫名其妙的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生,最后也是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收场。我和她之前,本就没什么尖锐的矛盾,现在却因着中间一个林苏作为纽带,闹起来。

    一整天下来,我心情总是郁结着,疏散不开。吴月说我,在林苏的事情上畏畏缩缩优柔寡断,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

    我始终觉得,她就在我眼前,她就在我身边,她又不会跑,不会离开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在十八梯门对门,院子对着院子,隔着一条台阶路。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女生的想法和男生永远不一样,是从两个不同角度思考问题。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吴月会这么说我的原因。

    初夏的这场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饭点之前,它就停了。中午吃过饭以后,逐渐放晴,到了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太阳从阴云里露出脸来,绽放在天空中。

    天气变换的特别快,不一会儿的时间里,霎时间变得晴空一片,万里无云。到了傍晚放学的点,湿漉漉的地面彻底干了,一改早上的泥泞。下过雨后的空气变得特别清新,呼吸一口,甜丝丝的。

    林苏把书包挂在我的身上,自己捧着一个蛋糕欢快的走在最前面,一蹦一跳的像一只长耳朵的兔子笑起来的样子又像一只可爱的老鼠,看起来和《猫和老鼠》里的那只叫杰瑞的小老鼠一模一样。而背着两个书包的我惨兮兮的,和里面那只经常被杰瑞鼠欺负的汤姆猫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慢吞吞的走在后面,跟着她的步子,踩着她的影子,一步一步的踩着,半步不落。

    她突然回过头:“喂,你能不能快点?”

    我无力的看着她:“走那么快干嘛?反正林白哥报社忙起来很晚才回得来,就算不忙也要到晚上天黑了才回来。”

    她摇摇头,笑着说:“不是,外婆昨天和我说今天下午放学我婆婆要来看我,所以我要快点回去。”

    “哦”我说。

    她急着催促说:“那你快点来啊。”

    “哦”

    我在她的催促之下,稍稍的加快了脚步。我抬头凝望着她的背影,她那个笨蛋,没心没肺的,难道一点都没看出来,我是故意走的这么慢吗?我才不想让她早点回去去看她的婆婆呢,一点也不想让她和她的婆婆多待半秒钟。

    反正她婆婆每次来,嘴里从来没半句好话,过来挑三拣四数落这个数落那个,没事还老带着数落几句林苏故去的妈妈,弄得每次她走后,林苏都会默默的难受好半天,有时候还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我一点都不喜欢她来。

    我这只汤姆猫,只是心疼走在我前面那只傻傻的孝顺长辈的杰瑞鼠,她心地总是那么好,她婆婆对她那样,她从来不曾抱怨过。把她当做婆婆尊敬着,不过是看在她最爱的最崇拜的爸爸的面子上忍受着一切的委屈,谁叫这没办法,她是她爸爸的妈妈,身上毕竟还流淌着她一点点的血脉和基因。不知道她这次来又是过来做什么的?真叫人心里觉得膈应。

    回家的路怎么变得这样短,走半个小时眼看着就快到了,应该变得长一点,走一两个小时才能到家的那种,这样或许她那婆婆等不及,自己走了呢那多好。

    林苏扭过脸,忍不住吐槽我说:“你不是说你最讨厌磨磨唧唧磨磨蹭蹭的嘛,那你现在是在干嘛啊?我的刘二爷。”

    她皱着眉盯着我看半天,我想,她那个木鱼脑子,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想明白我为什么磨磨唧唧磨磨蹭蹭的原因到底是为谁。

    和预料中的差不离,还没走到林苏家院门口,离着还有几步路的距离,就能听见林苏婆婆那个大粗嗓门尖酸又刻薄的声音,一听到就让人心生厌烦。

    林苏婆婆:“我说老亲家,我孙女住在你家,住了这么多年,现在我想接回去我们老林家自己养不算太过分吧。”

    阿群婆婆被气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当,当初小林死后,是你们林家自己同意把苏苏给我们养的。”

    林苏婆婆:“当初是当初,现在林苏也大了,她说到底是跟着我儿子姓林不是跟着你闺女姓苏,是我们老林家的人就该回我们林家去。”

    阿群婆婆:“她马上要高考了,非要这个时候说这些?”

    林苏婆婆:“现在不说,等她考上了大学,住了校飞远了,孩子越大越不好管。”

    阿群婆婆:“再怎么说,这件事也要等孩子自己愿不愿意吧?”

    林苏婆婆:“小孩子懂什么?抚养权在我这里,她就得回自己亲爷爷婆婆家里住。”

    林苏婆婆:“再说了,林苏到我们那边去也为你们好,给你们家减轻负担,你想供个大学生多不容易,全家就靠林白撑着,林白多大了,25岁出头了,还没对象,一个人养着你们还要养林苏,你还想拖累林白到什么时候?早点把林苏接到我们那边去,家里负担减轻了,就该为林白张罗张罗婚事,这不是皆大欢喜嘛?。”

    我跟着林苏走到她家院子门口,她脚步顿了顿,我连忙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踏进院子里,现在这种情况,她踏进去,可怎么收场?她转过脸来看着我,红着眼眶,她问:“你觉得我该回我爷爷婆婆那吗?”

    我瞪着她,生气的扯了扯她的胳膊:“说什么废话,当然不该回去。”

    “可是,我走了哥哥是不是真的会”

    “你闭嘴,林白哥才不会舍得让你离开呢,他是你哥,养着你应该的。”

    她抱着蛋糕靠着墙坐下来,我依旧拽着她的胳膊,和她一起坐下来,没有松开。深怕她跑进去,有些事让大人解决比较好,她又没有什么权利,进去只能夹在中间两难。以她的个性,如果她婆婆坚持要她回去,她又不会和她吵起来。说不定因为想让两边都好过,说什么为林白好,还当场服个软,跟着收拾东西走了呢。

    她犹豫的念叨着:“可是”

    “没有可是”我握了握她的手腕。

    她说:“说不定我走了,我哥真的不用那么辛苦养家,可以安心考虑自己的事情。”

    “你得了吧,林白哥是个多有主意的人,他想什么时候结婚他自有安排,你以为就算你回那边去了,你哥就能马上结婚?再说了,你们家这些年,我们家老刘警察和我妈不一直帮衬着吗?将来,将来还有,还有我姐和我。”

    她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些疑惑。

    我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大不了以后我养你啊。”

    她扑哧一声笑了:“白痴。”

    这时候,院子里传出了我妈的声音:“林苏婆婆,我尊敬你是长辈,这么多年有些事我不说破,我们做人要讲良心,这些年来你管过林苏吗?凭什么她十八岁要成人了,你就上赶着来接回去?当初老林牺牲后的抚恤金还有这个家存款,你是不是拿走了一大半?那本来是老林和林苏她妈这么多年的工资,是留给两个孩子的,你拿走大半,然后呢?你还有管过这两个孩子吗?”

    林苏婆婆:“我怎么不讲良心了,要不是看在林苏的份上,我是一分钱都不留给这个家的。我儿子的存款和抚恤金凭什么留给他们用?还有林白,别以为他跟了我儿子姓林,就真的成了我们林家的孙子,他不过是林苏那不争气的妈妈自己生不出儿子,捡来养的野孩子,还想用我儿子的命钱?”

    阿群婆婆被气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什么捡来的野孩子,林白就是我们家的孩子,是我女婿女儿收养的孩子,他进了这个家,就是这个家的人。”

    林苏婆婆不屑的笑笑:“哼,是进了家,我可没承认他进林家,他进的是你们苏家的门。趁早姓你们改了,改姓苏。”

    我看向林苏,她痛苦的闭着眼睛,背靠着墙,两只手紧紧的抱着蛋糕盒子,我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

    折耳根的妈妈也传了过来:“是要改,我看那,林苏和林白要一起改。嬢嬢,我就说,明天就带着两个孩子上警察局一起改了,姓什么林哦。”

    林苏婆婆:“我说你们两个管什么闲事?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外人少管。”

    我妈说:“比你起来,对于林苏和这个家来说,我们才不算外人。当初老林在医院里头咽气的时候,是把这个家托付给我们家老刘和我来照顾的,今天老刘不在,我就替我们家老刘为他死去的弟兄摆这一句话,那个都不能带走林苏,她就在这个家里那也不去。”

    林苏婆婆:“嘿嘿嘿,我儿子的女儿,我亲孙女凭啥子你们来管?”

    我妈哼了一声道:“就凭你没良心,以前人家小两口都在世的时候,林苏妈妈千般万般孝顺你,你看不顺眼,千般万般挑她的刺,就因为她没给你林家生儿子,她家要比你家穷点。现在人家都走了,你还要跑到人家家里面来欺负人家的亲妈,你是不是黑心嘛?”

    林苏婆婆:“她那闺女自己不争气,养个母鸡都能下个蛋,嫁给我儿子那么多年,没见她下个蛋出来。我欺负她怎么了?那叫欺负吗?那是实话实说。她把儿子都克死了,命硬的很,幸亏死的早,不然她早就被她女儿克死了,哪里还轮到我来欺负?”

    阿群婆婆:“你,你”

    屋子里传来我妈的一声尖叫:“嬢嬢,嬢嬢?”

    林苏和我对视一眼,她把蛋糕往我怀里一塞,连忙站起来跑了进去:“外婆,外婆。”我抱着蛋糕,一快跟着跑进去。

    我妈和折耳根妈妈扶着阿群婆婆进了屋,躺在里面的沙发上,阿群婆婆晕了过去,表情稍微有些狰狞,林苏跪着趴在阿群婆婆身边,哭着摇着阿群婆婆大声的叫着:“外婆?外婆?”

    我妈做了心脏急救措施,然后又尝试着掐了掐阿群婆婆的人中。

    林苏婆婆走进来,远远的看一眼,哼道:“你莫装,你以为你装一装,我今天就不把林苏带走了吗?”

    折耳根妈妈飞了一个白眼过去,上前指着林苏婆婆鼻子骂道:“老不死的闭上你的臭嘴,你来装试试?嬢嬢和林苏妈妈一样有先天性心脏病,你不晓得?你把人气死了,你就等着我让你赔个倾家荡产,你快走,别站在这里碍眼。”

    听到折耳根妈妈这样说,林苏婆婆有些害怕了,她上前一步伸头看了看阿群婆婆的情况,又看了眼折耳根的妈妈,脖子一缩连忙灰溜溜的转身逃走了。

    在我妈的一番急救下,阿群婆婆醒了过来,咳了几声,大家这才松口气。折耳根妈妈忙着去倒了杯水端过来,林苏高兴的擦擦眼泪,趴在阿群婆婆身边笑着喊:“外婆。”

    阿群婆婆笑着摸了摸林苏的脑袋:“乖。”

    林苏像是想起了什么,对阿群婆婆说:“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我连忙放下书包和蛋糕,跟着一起跑出去。

    林苏在十八梯上拦住了准备溜走的婆婆,她喊道:“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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