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针尖对麦芒

    山路蜿蜒,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跑了多久,她才停下来。喘息着,呆呆看着这片空濛山体。

    手指发胀,眼前景物似在收缩。她忽然悲伤沮丧起来,想要结束这段刚刚开始却已经潦倒颓丧的生命。

    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一定很痛吧,可是比活着还痛苦吗?从这里跳下去,有谁会救她

    她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流下。她心里清楚,没人会救她。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个病人选择上吊。也许,不该救他。

    救个一心求死的人,就像扼杀一个一心求生的人。

    一样残酷。

    她慢慢往台阶边缘挪着步子。

    手腕被拉住,萧陌逐如梦初醒,侧头看去。

    是纪未然。

    阳光从头顶晒下来,她不得不眯着眼。

    “你想干什么?”他怀疑地盯着她,刚刚看见她的眼中蕴含了一种十分哀凄的情绪,像着了魔一样。

    她闭了闭眼,甩开他的手。

    “没干什么。”

    他看了看她,她和之前判若两人道:“单独这样跑,很危险你知道吗?”

    她轻蔑地勾起嘴角,身后是一片苍翠的山林。

    阳光正好,斜斜地照下来,在一层轻纱般的湿雾中,一切清新而朦胧。

    宛若新生。

    “我只知道,”她说,“有时候抛下所有人,反而能走的更快。”

    真奇怪,他明明背着光,为何会觉得如此刺眼。

    大概是因为,炽热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带着挑衅c倔强扬起的脸。

    如此让他喜欢。

    纪未然清楚地感觉到这种喜欢的情绪在心中滋生,很奇妙。

    他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如此让他着迷。像具有魔法,让他沉溺。

    “你也说是有时候,其实大多时候,队友很重要。”他耐心挽回她的三观。

    她轻笑:“我一直一个人,不照样好好的。”

    萧陌逐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事实上,在纪未然眼里,她确实只是个丫头片子。算算年纪,她还没成年。

    他无奈说:“也许,上天是派我来改造你的。”

    萧陌逐皱眉直视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明澈又锐利的眼。

    她毫不犹豫地反击:“你怎么知道,也许上天是派我来改造你的——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她一边转身一边看着他,像只高傲的孔雀一般,“没有人能改变我。”

    萧陌逐慢条斯理地继续下山,纪未然看了一会她的背影,然后跟在她后面。

    回到疗养院,只见一个黑色套装,盘着头发的女人站在门口,打扮简约干练,拉着一个黑色大行李箱。

    “管芸?”萧陌逐走上去。“不是说不用来看我吗,怎么又来了。”

    她嘴上是嗔怪,眼神却透着淡淡的欢喜。

    “天气渐渐冷了,我给您带了些保暖衣物。”

    “你有心了。”她低眼,有些动容。

    管芸看到她身边的纪未然,问道:“这位先生是?”

    “不用管他。”

    萧陌逐不介绍纪未然,带管芸走到自己房间,管芸环顾一圈,道:“不愧是一流疗养院,条件比一般的好很多,梁女士对您不薄。”

    萧陌逐掀了掀唇,问:“阿姨还好吗?”

    “都好,医生说她情况越来越好了,说不定很快就能醒来。”

    管芸说起母亲便红了眼眶,又开始不住地感谢她:“如果当年不是您替我付了医疗费,又给了我许多机会,我绝对无法撑到现在。”

    “好了,你每次都这样说。”萧陌逐不耐烦地摆摆手。“多半还是因为你自己努力又能干。”

    管芸笑着看了她一会,笑道:“我觉得,您似乎开朗了许多,眼睛都比从前有神了。”

    萧陌逐嘴角浮起一丝温软的笑意,走到阳台,看着窗外。

    阳光明媚,天朗气清。下面三三两两的病人,有的手舞足蹈,有的蹲在地上,姿态各异。

    “你看这里的人似乎举止怪异,不可理喻。其实,他们单纯又可爱,不像外面的人,曲曲折折,勾心斗角。我在这里,不用算计,真的很轻松。”

    管芸看着萧陌逐,阳光笼罩着她,她像在发光,褪去了从前的阴郁。

    “对了,上次听您说,认识了纪家的人。”

    萧陌逐一顿,凝视着一点。

    “刚刚那个人,他叫纪未然。”

    “纪家独子,一表人才,难得。您和他”

    “我不打算和纪家攀关系。”

    管芸一愣,萧陌逐目光坚定,神色严肃。

    “我不想再和别人牵扯,我甚至不想出去。”

    管芸默了默,道:“您的一生还长,不该困在这里。”

    “外面才是困着我的牢笼。”

    管芸笑起来:“小姐,您胆子还是这么小。”

    萧陌逐无力地叹了口气。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在这□□逸,心里落满了灰尘,也无法拿出来涤荡。

    高三早已开学,萧陌逐虽然懒散,每天也坚持学习一会。她心底深处还是希望着出去,像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迎接高考。

    在任何纷争之上,她仍旧希望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沿着普通的轨迹走,尽管她已经残缺,她仍旧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只因她得在正常的世界中生存。

    秋天一闪而过,冬天已经悄然降临。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枯叶,踩上去嘎嘎响。光秃秃的树枝分割着天空。风也凛冽了起来,吹在脸上有点疼。

    换上厚重的冬装,萧陌逐戴上帽子口罩手套,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狐狸眼,平时几乎窝在房间不出来。

    今天是平安夜。纪未然从郑汉博房间出来,带上房门。他看了看萧陌逐的房间,门半阖着。在门前踌躇了一会,他敲门。

    “谁啊?”她声音纤细冷淡,往门那瞧了一眼。

    纪未然进去,看见她穿着纯白的睡衣盘腿坐在床上。床上铺满了花花绿绿的书和卷子,她手里拿了支笔。

    他走过去,低头看了看翻开的书,是物理,万有引力那块。上面有她随手划的重点,斜穿到字上的一道线,让他很不舒服。

    字迹龙飞凤舞,潦草凌乱,颇像她的人。

    “干什么?”她拿走他正在看的书,显然因为他进来而不自在。

    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起唇看着她,“有什么不会的吗?”

    她低头看了看满床的书,她已经和这些公式数字鏖战许多天了,头昏脑涨。

    物理是她的克星,她无比后悔选择理科。

    “都不会。”她垂着头,没好气地说。

    他笑起来,狂霸酷拽的中二少女,还是要拜倒在应试教育之下。

    纪未然俯身拿起一本书,对她笑了笑,跟她讲解起来。

    他自高中就在国外了,不过还好从前常年辅导过夏之秋,不至于在她面前露拙。

    萧陌逐一手撑着头,头发披在两肩,懒懒打了个哈欠,像只慵懒的小狐狸。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听得她要睡过去。

    “听懂了吗?”

    “没。”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开始刁难耍赖。

    纪未然又跟她讲了一遍,天慢慢黑下来,能看到远方的天空被灯火照亮。

    “来,做下这题。”

    萧陌逐看了一眼,道:“是不是都只要把数字往公式里套就行。”

    “大部分简单的题是这样,”他说,“但是不懂概念原理,稍微复杂一点就不行了。像这些选择题,都应付不来。”

    萧陌逐看到什么双星就头疼,闷闷不乐低下头。

    “没想到你还会高中物理。”她开始扯话题。

    “不仅物理,其他我也可以。”他很乐意对她殷勤。

    她抿了抿嘴,不想在他面前露拙。把书收了起来道:“不学了,我们出去玩吧。”

    她拉着他走到楼下,大部分病人允许由家人接出院,医护人员也少了许多。

    今日的疗养院如此冷清,像一片荒废的被人遗忘的地方。

    “你带我出去吧。”她仰头有些期许地看着他,薄薄的齐刘海有些长了,半遮着眼睛。

    然而他还是看见她的眼眸里有点点柔柔的光亮。

    他颔首,反正是自家的疗养院,偶尔行个方便也没什么。

    再说了,他早就想带她出去玩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她的家人。疗养院虽然大,可终究限制了自由。天天都在这里,真怕她闷傻了。

    萧陌逐穿着一袭白色斗篷,戴着纯白的帽子手套。刚出门,漆黑的夜空飘洒下纷扬的雪花。

    她伸手接着雪,一落到手里就立即融化消失了。

    他带她上车,她靠着车窗看着外面,车内温暖而静谧,让她有种踏实舒心的安全感。

    “想去哪?”

    “随便。哎呀,我今天没洗头。”她忽然摸着自己的头发,懊恼地说。

    纪未然看了一眼,忽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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