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意料之外

    萧平章在甘州只是受了轻伤,军报里故意说重,既是为了让幕后之人以为阴谋得逞,也是向朝中看不惯长林之人示弱,顺便让有心人以为能有机可乘。

    这不就炸出了纪琛。

    荀飞盏确认萧平章这边暂时无事,便回宫向梁帝禀明情况。案情基本明了,犯人也差不多全都到案,可以转交有司准备结案了。

    梁帝让高福传旨,命尽快整理好卷宗,送到长林府让老王爷过目;又言荀飞盏近日劳累,叮嘱他好好休息。正好新年将至,有意给他放个长假。

    荀飞盏谢过,将休沐之事婉言推辞。拜别梁帝,转身去了东宫。

    一般这个时辰,皇后会在东宫监督太子的功课。

    直言自己有重要事情要和皇后娘娘详谈,荀氏屏退左右,接过荀飞盏拿来的画像,展开一看,脸色微变。

    “娘娘见过这两人?”从姑母面上看出端倪,荀飞盏心里一沉。

    他拿来的,是濮阳纁和渭宁生的画像。

    “这两个是什么人啊?”皇后似是随意问道,转身坐回位上。

    “夜秦遗民。娘娘应该听说过夜凌宫学,这二人便是夜凌子中的佼佼者。渭宁生的武功与飞盏不相上下,而且当年夜秦疫病”荀飞盏知道皇后向来忌讳病c死之类的字眼,遂只是略略提过,不再多说。

    “现有确凿证据证明,这两人近日曾在乾天观出入。飞盏不放心,所以才来问您。”

    “哦,是这样啊,”皇后明显放松下来,“本宫确实觉得有些眼熟,还以为是宫里的人。如果是外面的人,本宫怎会见过呢?”拨弄着手里的画纸,“这又是什么?”

    “是墨祯花,夜凌子的标记。”画像下压着渭宁生曾给他看过的刺青图案。

    “飞盏以为,这两人出现在大梁,绝不会是偶然。夜凌子皆是夜秦精英,如若有心,禁军未必能彻底防备。所以飞盏恳请娘娘,一定要注意身上有此印记的人。”

    “有这般严重吗?”皇后有些不以为意,但仍问道,“你觉得有必要搜查乾天观吗?若是想去看看,先知会一声,姑母派几个熟识的人,和你一起过去,以免发生误会。另外,可得记得让你手下人小心些,别惊扰了白神。”

    荀飞盏认真听着皇后的叮嘱,不时点头。

    除了一开始的含混有些可疑,皇后对白神的敬仰不似作伪。

    “娘娘放心,还不至于带兵搜查,飞盏只是想防患于未然。”提前知会,还能查到什么?

    姑母对白神的信仰竟如此虔诚,自己要是明面上对乾天观动手,她必然动怒。

    不禁动了派人监视乾天观的心思,可思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倒不是没有信得过的人,但毕竟皇后是白神信徒,如果没能找到与夜秦有关的证据,或找到证据前先被发现,以濮阳缨的手段计谋,很有可能反让他陷入不利之地。

    所以此事也不能告诉平章。长林府的处境和地位,比自己更需要小心。

    看来只能单干了。

    “正阳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本宫先回去了。”见荀飞盏暂时没了问题,荀皇后连忙起驾。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元时,表哥好容易来一趟,武功上有不明白的,一定好好问问。

    荀飞盏站在太子身后,恭送皇后离开,疑云越发浓重。

    自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这两人与夜秦有关。姑母知道自己和那场亡国疫病的关系,应该没有理由隐瞒。

    那她为何是这般表现?

    或许确实有事情,但不能肯定?

    总不能是濮阳缨改名换姓和姑母结识,又提前找了机会,说有个坏人和自己相貌相似?那样的话,须得以濮阳缨也是重生c且知道自己同为重生之人做前提,才能成立。

    元时见皇后拿着画像仓促离开c荀飞盏愁容满面,脑中已略作猜测,但仍上前询问。

    “飞盏哥哥,那两个人,与甘州和大同府的事有关吗?”

    他知道父皇将这案子交给了荀飞盏,所以以为表哥是在为这事烦忧。可他又来后宫问母后。

    这他便不能确定了。

    “还不知道。”荀飞盏无意告诉元时过往,他一直在宫城之中,即使偶然外出,也有重重保护。

    元时小小年纪,需要学习的已经太多,他不想再拿这件事,让元时一起担心。

    “可飞盏哥哥,”宫侍尚未被唤入,殿内只有他们两人,元时便以兄弟相称,“你对这件事很认真,应该很重要吧?”

    飞盏哥哥的眉间,都挤出川字纹了。

    “对我而言,是有些特别的意义,”想来是自己最近心事太重,连元时都看了出来,荀飞盏干脆直言,“但对殿下来说,这不是重要的事。”

    已至年尾,梁帝有意让元时参与今年的岁末祭典。过完年后还有东海使团c北燕使团依次来访,再往后还有卫山守陵。

    件件都是大事,桩桩不容忽视,全都赶在了一起。接下来的大半年,元时估计轻松不起来。

    “倒也是,我下午还要去礼部学习礼仪规程。”元时似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脸皱成一团,恢复孩童本性。

    “那飞盏哥哥,我不读书了,你陪我玩一会儿,用过午膳在走好不好?”

    荀飞盏不禁一笑,伸手轻刮元时鼻尖。“好——”

    元时却在心中暗下决心,他虽然不知飞盏哥哥到底有什么事,但要是有能用的上他的地方,自己一定要主动帮忙。

    刚刚在殿外时,自己隐约听到飞盏哥哥对母后提起夜秦。记得此国王室早已灭绝,国中地势并不险要,物产也不丰富,所以没有别的国家争夺,如今只是一片无主之地。为何此地对飞盏哥哥意义特别呢?

    一会儿去问太傅,这个国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东宫里兄弟二人各怀心事一同嬉闹,东宫之外,辇车刚一出门,皇后便命人召医女云氏去正阳宫。

    还吩咐心腹亲自检查正阳宫宫侍,是否有人刺有墨祯花图案;另外东宫那边,也要趁太子不在时逐一详查。

    云娘子应诏前来,尚未见到皇后便被相熟的掌事姑姑要求脱去衣服,她自然照办。

    虽然不知皇后为何突然来这一出,不过大约和荀飞盏脱不了干系。云娘子心中有数,故而在见到墨祯花图案时,没有露出一丝异常。

    上师知道渭先生曾经给荀飞盏看过墨祯花刺青和意义后,便用药水将她和邢姐姐的印记抹去。她当时还有些不情愿。

    幸好,自己最后听从了掌尊的命令。

    皇后得知云娘子身上没有刺青,又是云一上师的同乡,脸色便缓和了几分。不过说起画像上两人的身份,仍厉声厉色。

    云娘子脸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并不紧张。

    当年太子病得凶险,她向皇后推荐了白神教的云一上师,彻夜祈祷之后,太子果然好转。那时皇后问上师想要何赏赐,掌尊便说想求一道免罪懿旨。

    皇后自然要追问原因,如此便引出云一上师“有一个天生神力c患失心疯的弟弟,几年前走失,至今未找到。他因病容易与人起争执,如果有幸能重逢,而身上又有官司,望皇后能帮忙保他一条性命。”

    那是上师唯一一次入宫与皇后见面,为的就是将这个故事表演完全。皇后果然深信不疑,而且感动于上师对兄弟之情,保证说只要没有犯下罪无可赦之罪,一旦找到,她必能保他们兄弟平安团聚。

    带着皇后让画师重新誊画的画像,云娘子提前离宫,去往乾天观,代皇后叮嘱云一上师,千万注意这两人和一切刺有墨祯花图案的人;濮阳缨得知事情经过,忍不住发笑。

    “皇后对我那说辞,半点疑心都没有?”

    “起疑倒不至于,但有些不悦。”云娘子十分肯定。而且这份不悦,也只是因为夜秦与她侄儿有关。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濮阳缨不禁想。

    他自知和阿纁相貌相似,为了避免奉诏入宫时撞上荀飞盏,便推说要在乾天观内虔心祈祷,不能入宫。与皇后来往联络,一切由云娘子负责。

    一来,云娘子身为医女,不容易与身为禁军的荀飞盏碰面;二来,皇后时常召见医女,就算频繁了些,也不用避讳什么,更不必担心引起怀疑。

    如此数年用心经营,皇后对他和云娘子颇为信任,对白神教的信仰也更加坚定,只是没想到她竟信奉到如此地步,连亲生侄儿也要靠后。

    看来那费心准备了许久的符和膏药,能用得上。

    “徒儿,你继续说。”

    “是。今早,在城外押送张府尹”

    送走云娘子后,濮阳缨便让药童接着回禀收到的消息。

    “纪琛也被拿下了?也好,毁了大梁一员虎将。”

    善柳营参将纪琛,此人不似朱书彦圆滑机灵,但有真才实学,确为良将。

    奈何,太过急于立功扬名。

    北燕使团即将到访,若事情顺利,两国再度交战之时,能统帅大军指挥作战的,大概只有萧庭生或萧平章。

    甘州惨胜,长林世子重伤;大梁朝堂之上,少了中书令c府尹和一名久不得志的勇将。

    果然内斗最耗国力。

    “莱阳侯府没有消息吗?”药童说到早晨被抓的一干人等下狱后便住了嘴,濮阳缨便猜想,渭宁生是不是又径自回去不搭理他。

    这回行动渭宁生只需在外潜伏,确保段桐舟被擒,不难也不险。但就算顺利,他至少也应该传个口信,说一句任务完成。

    “渭先生”提及于莱阳侯府任教的渭宁生,药童的身子有些发抖,不敢对上师说出他传回的消息。

    “无妨,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濮阳因只当徒儿怕他迁怒,于是安慰道。

    渭宁生经过荀飞盏背叛后便性格大变,不似以前开朗守礼。自己在他眼里又一直不如阿纁,只因为掌尊金令和先师遗命,才一同来到大梁。

    “渭c渭先生说”药童心中更加惊惧,但此事严重,他实在没胆子隐瞒。

    而且要是让掌尊从别的渠道知道,自己恐怕会落得更惨。

    一咬牙,将消息全盘托出。“渭先生说荀飞盏突然插手,段先生被他打成重伤还折断了手!”

    “什么?!”向来云淡风轻的掌尊闻言暴怒,将茶盏摜到地上。

    “消息属实吗?”

    “确c确实属实,是渭先生亲眼所见”

    濮阳缨一掌击在案上。

    “荀飞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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