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织田耀司

    我泡在温泉池里,享受温烫的池水和吹拂着肩膀的秋风带来的冷热交替的麻痹感。

    左手端着一直青玉盏,右手则慢慢划着水,偶尔撩起几滴乳白色的汤液,看着它顺着手臂滚入汤池中,留下几道似有若无的水痕。

    泯一口清酒,心中暗道:还是小西厂的白雪适合温来慢慢酌,虽然都是纯米酿,却不会有大关酒的辛辣。入口清爽、香味浓郁,完全遮住了后劲大的本质,真真是性格的体现呢。

    吞掉最后一滴酒液,拇指食指翻弄着浅浅的酒器,在温泉白色的水雾中,青玉的色泽显得十分艳丽。

    忽然手中的酒器被身后的人拿了过去,斟满后又放回了我的指尖,看着淡金色的液体在盏口似溢不溢,我慢慢地勾起了唇角。

    头蹭了蹭,在身后人的腿上换了个角度,温热的手便伸了过来捋齐我额上微乱的湿发,之后继续间断地将池水缓缓撩到我的肩头并加以按摩。

    想想认识身后这个家伙也有一轮了,被我从夜店买回来时他才六岁,而我那时候也不过是八岁。之后我给了他和我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教育机会、一样的“课外活动”,除了年龄差距。我本打算在离开后连姓氏也送给他的,不过现在不舍得了,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哪能让别人糟蹋了,也不忍心让他去过被别人规划好的日子,放他自由好了。不久了,还有一年就结束了。

    我这两辈子加起来快有半个世纪了,过得都是青春期,心理年龄却比更年期的还老,普通人该经历的也看的差不多了,不常见的也知道了不少,够了,之后走走游游看看,倦了回来赏赏雪泡泡温泉。当初建房时选在神奈川的箱根附近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就这样臆想着“退休”后的日子,一杯一杯地缠绵于淡金色的香醇中,刻意回避着天明后的残酷,直到青玉盏像小船般在水面上起伏。

    织田略有些无奈地看着耀司的手在酒醉后滑入汤液中,徒留酒盏浮在水面上。轻轻移开枕在腿上的头,活动下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身体,迈腿进入汤池,抱起被熏得面色潮红的人儿,快速包上准备在一旁的大浴巾,走回了卧室。秋夜的风已经变冷了。

    擦干头发和身体,换上干净的内衣,将已经睡得死沉的人儿放进松软的被褥中。

    快速地打理好自己,掀开被角也钻了进去,习惯性地从背后搂住身前的人,耀司也配合地调整了下角度,更加贴近背后的胸膛。

    织田注视怀里人儿的目光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

    是什么时候习惯和人一起睡的呢?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被这个家伙以怕自己作恶梦为由,强行拉进了他的被窝,之后又以照顾发烧的自己为接口挤了过来。明明是比自己还要大,却说着那么孩子气的话。再之后便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温度的存在,习惯了他的穿睡衣不舒服只穿内衣就寝的裸睡癖,非纯棉寝具不用的偏执癖,起床后难以清醒并且起床气很大的低血压症

    不论是公事上的的精明强悍,平日的迷糊懒散,或是细微处体现的温柔体贴,这个人总是能带来温暖和安定,这个认知是从第一次见面便烙印在心底了。

    自从应该被自己称之为父亲的那个人染上了赌瘾,曾拥有的幸福快乐便像日出后的晨雾,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父亲常常一个月一个月地消失不见,回来时家里便烟气酒气缭绕,还对母亲拳打脚踢,再在家里搜刮一番后扬长而去。母亲病倒的那一阵更是半年有余没有过音信,直到母亲在家里闭上眼睛,父亲都没有露过面。

    再回来时,父亲是被人拖进来的。鼻青脸肿的父亲遢拉着半边身子,爬跪在地上哭嚎着向三个黑衣人求饶,完全没有了踢打母亲时的凶猛。而我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直到父亲混浊的眼神看向我时骤地一亮。

    在被人像检查牲口一般地揉捏了一番之后,我最终是被带走了。其实在父亲回来,并用贪婪的眼光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凉了。那种眼光每次父亲回来我都会见到,像是看着母亲的首饰、据母亲说是家传的瓷瓶、家里的存折房契的时候。这次终于轮到我了。

    还好我已经将母亲的骨灰盒偷偷埋到学校里最大的那棵樱树下了,有樱花陪着母亲应该就不会寂寞了。

    被带到的地方有不少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更多的是比我大很多的哥哥姐姐。

    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总是在哭,每个周末都会有一男一女被拉出去,有时是两个都没有回来,偶尔会有一个回来,都是满身的伤,比被父亲踢打的还严重。受伤的孩子有的还能哭泣喊滕,更多的是已经昏睡过去了。送他们回来的人也会留下一些药膏,我就像照顾母亲那样帮他们包扎。母亲的伤口只要包扎就好了,他们的身上总会有很多白白的腥臭的黏液,伤口还会不断流血,总要擦上两三次才会没有异味。直到一个包扎过的孩子像母亲一样睡过去没有再醒来,靠在身边的身体也冰凉得像我被带离家时的心时,我才相信死亡是如此地接近,而我现在也并不是在做梦,那个温暖的梦已经破碎了。

    那个冰冷的孩子直到晚上送饭的人开门后才被人带走。而门在半夜破例又开了一次,进来的是两个高大的男人,被拉过去的是被吓得一直哭个不停的一个女孩子。

    男人拽着女孩的四肢像摆弄娃娃般玩着女孩,衣服被撕开,身体被绑成扭曲的姿势。男人变成了野兽不断啃咬着白嫩的身体。女孩哭泣着,哀求着,慢慢地嘶哑的声音微弱到只有哼哼了。其他的孩子被吓坏了,缩在一起发抖着,却没有人敢哭出声。我没有抖也没有哭。类似的情景在家里也上演过,那时我的哭泣哀求也没有起过作用。

    在被女孩求救的眼神注视时,我还是忍不住动了,扑上去撕打踢咬男人,却和以前一样,除了引来男人的笑声和更多的拳脚外,我爬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女孩眼里的光一点点微弱下去,最终成为一片混浊。

    直到男人满足的离开后我才艰难地一步步爬过去,用颤抖的手抚上女孩开始变冷的脸,慢慢阖上她的眼。那一刻我愿意用我拥有的所有来交换力量。我要变强!

    我不再洗澡,来人时总缩在最后,避免一切引人注意的事情,减少自己被带出去的可能。即使这样,在圣诞节前夕我还是和所有孩子一样被带离了那里。

    被扔下冷水池搓洗,之后套上宠物狗用的项圈,拉到了一个灯光明亮的台子上。即使被灯光烤着使的皮肤觉得很温暖,但台下四周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一双双闪着幽光的眼睛,使我的寒毛树立,令我想起了父亲的眼睛。

    我模仿着之前上台的孩子颤抖的样子,低头听着耳边一个个报价,之后被牵下台走了很长一段路,进到一个昏暗的包厢里。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令我抬起了头。

    “和我在一起吧。”

    直到一件带着体温的长外套披在了我身上,一双温暖的手解去了我脖子上的皮带,我才真正看清了面前高了我半头的男孩,虽然隐身在黑暗中,却带给了我温暖,即使没有金色太阳的耀眼。

    我没有点头、没有笑,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把它老老地刻在了心地。

    十几年时候,我仍记得那句话,那时温暖的感动,我也仍在那个男孩的身边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