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老房子
小棠是我以前的主人，我和她同住在那所被烧掉的老房子里。
如果我告诉你，你八岁时见到的黑猫和你八十岁时见到的黑猫是同一只，你也许会吃惊，但事实的确如此。我在这这所老房子里，已经待了整个世纪。。
曾经，它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尤其是夜晚来临的时候。
唱机里放着轻佻的靡靡之音，酒杯里颤悠悠的晃者酡红色的酒，妖娆的旗袍、浓烈的雪茄，房子里的男男女女不用喝，就早已熏熏然了。
然而，没有不散的筵席，宾朋散去，一地凄清落寞
在这里独居的哪个女子后来死于宿醉,留下一个女儿,被一家乡下人抱养了。
从那以后这所房子空了很久，直到小棠回来。
她是回来继承这所房子的，也是要搬进来住的，因为她的工作在附近的那个城市里。初来时，也是呼朋引伴，一群格外鲜亮的年轻人在这所老房子里喧闹，确实为它带来几分生机。可是曲终人散之后，落寞是一样的。
小棠以前的那些朋友渐渐的有了自己的纠缠，不再成群成帮的来小棠的这所老房子了。
可是小棠还是一个人。
小棠初来的时候脸蛋确实象海棠，娇艳从里面透出来，人也是活泼的。然而房子一天天静下来来了，小棠的脸蛋也一点点转成瓷白色。一件真丝旗袍成了她的家常衣服 ，披散头发，赤一对玉色纤足，使我觉得又回到半个世纪之前。
我的记忆中,是有个男人来过这所房子的。
有一个秋天曾有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间或会来这里喝咖啡，他来得时候小棠就很安静的蜷在他身边，表情让我觉得或者她曾与我是同类。他不来的时候，小棠就时常抱着我发呆，手指不断的抚摩我柔软的腹，仿佛我的皮毛就是那个男人常穿的烟色毛衣。我也曾在暗夜听到过他们在卧室里纠缠的声音，也曾看到小棠披散着头发，赤脚走出来喝水，让我想起这个世纪的每一个春天。
然而真的到春天的时候，那个男人就不再来了。
而且，小棠病了。
我初见翔宇是在三月，桃李春风正浓。
那日，席间，翔宇微醺，借了酒意说：“以后有机会要单独请小棠小姐吃饭。”本来对老男人并没有癖好的，却一时间起了童心。“好像有家六千馆不错呢，做江南菜，有莼菜吃呢。”我低眉浅笑，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循循善诱，他果然不自主的侧了目。“有空我带你去吧”当他的目侧到足够的角度，我一气呵成的说，同时让自己的笑颜在瞬间灿烂到耀眼又在瞬间消失，却将那眼波还留在那里。
翔宇很明显的怔了怔。
然而杯盏流连，翔宇是主客，很快有新的话头被挑起来，他穷于应付。只留了我在一旁暗笑，为他那一怔，满心雀跃的象一只小火狐。
大约是因为他
俊逸有风骨，有魏经晋名士之风后来翔宇最喜欢我这样夸他。翔宇真的象个小孩子一样，平时见他那么严肃不苟言笑，可是只要我寻来一些名堂来夸奖他，他就会开心的象个孩子，抱着我“宝贝宝贝”的叫个不停。或者那个时候我就该明白，他爱自己多过爱我，同我如此这般在一起只是为了求证自己的魅力而已吧。
后来许久，我几乎忘记这个人和这个玩笑。
直到有一次我负责的一个活动需要翔宇所在的部门协助，一通电话打到了他那里。他很自然的留了我的电话，很自然的向我打听六千馆，又很自然的邀我同去。
其实我并不知道六千馆，实事上这根本就是我捏造出来的一个名字。溺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而溺水若是六千尺我承认我那天给他狠狠灌了一瓢迷魂汤，给这个已经取了他的一瓢饮的男人。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好像并没有对他一见钟情，只是他一个轻髯白面妙书生架着长胳臂长腿不苟言笑坐在那里，实在叫我觉得不惹一惹他实在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
可是这号人若真正杀上门来，我却是不敢惹的。然而翔宇的这个邀请却让我觉那么自然。而且，我心里那只小火狐窜的实在厉害。于是应了下来，只是告诉他，那家六千馆已经人去楼空了。
“哦，真可惜我也知道一家做江南菜的馆子不知小姐是否原意赏光”
那家馆子叫清水居。
晚上他送我回老房子。
那那餐饭我们聊得并不多，没有话题。我穿的很素，举止也十分端庄。回想起来觉得那个年纪的人是有他无言的权威感的，让人不由自主的肃穆。
后来翔宇告诉我，他也是失望的。直到他的车子停到我的老房子门口，见我仓皇跳下车，闪进那扇笨重的木头门里，白裙子闪进去，又飘出来。他说他知道那个丫头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不知道一切已经被他洞悉。
那天我是藏在那扇木门后面观察他，可是你很难从一个中年人脸上洞悉他的心思，那餐在清水居的饭吃得象打了一个迷语。
第二天我收了一份快递，是一件很妖娆的真丝旗袍。留言里说：觉得很配你，也很配那间房子。
是翔宇送来的。
回到家中我将它换上，又将口红涂满双唇，镜子里，我和那只我从不知在那里又无处不再的黑猫一样，好似成了这座老宅子的一部分
那时我已经很久没有交新朋友了，和以前的朋友也许久不联系了。我就想或者我和翔宇至少是可以做朋友的，于是订了一束花送过去，并留了条谢他。
后来的日子，可能大家都很忙，很久都没有再联系。
第一次见小棠就觉得十分熟悉的样子，好像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可是着实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哈哈，不过她真的是个淘气的女孩。活到我这个岁数，女人的小把戏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过一想到那天那丫头俏皮的模样，我还是忍不住发笑。
所以那天她打电话过来我也忍不住要逗逗她。
她一餐饭吃得鼻观口口观心，我满心想逗逗她，见她如此这般反倒不好再多发挥了。
送她回家，很诧异这样一个鲜活的女孩子居然住在一间城堡一样的老房子里。她逃也似的跑进那扇木门里，她闪进去的一刹那，让我感觉我好像放了一只精灵回她的森林。然而我知道她并没有走开，因为我看到她的白色裙裾不断的在门沿闪现，象狐妖的尾巴。她一定是在窥视我，就象吃饭的时候她几次在我低头吃东西时偷偷的瞄我。哈哈，我心想，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
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车里点了一支烟。抽完，那抹白色还在。于是我下车向那扇木门走去，只走两步，就听得一声响动，那木门关严了。
我菀尔。
翌日挑了一件旗袍送过去，觉得如小棠那般的女子，倚那样的木门，要穿旗袍才好。
之后几次象找她，提起听筒拨了一半，却又放下了。
关于这所房子的事，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多。
小棠来了之后，只是找人打扫了它地上的部分作为日常起居，却从来不知道这所房子有一个秘密的地下室。而我则是那里的常客，尤其是之前那个女子在的时候。她时常抱着我去那里，她笑吟吟的对那里的每一个人。不过那里的每一个人都衣裳褴褛、皮开肉绽
对，他们是囚徒，她的任务就是俘虏他们，并从他们口中得到秘密。
她妖娆的身姿走到那里，那里的惨叫就会划破夜空，好似她是地狱里的罗刹。
白天她的身份大约是个大人物的情妇吧，常有漂亮的车子来接她出去，而我也是时常在她怀里的。我和她一起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目光，尤其是我，我想，一定有很多男人羡煞我呢。
可是我知道她不快乐，她时常一个人半躺半靠在空旷客厅的沙发里，抽一支细长的烟，那时她的眼神是空旷而辽远的，那时我就在茶几上徘徊，仿佛我也是那么仿徨。
有客人在的时候，唱机里大多是当时流行的女歌手的声音，不用细听内容，声音里就满是魅惑。没人的时候，她喜欢听戏，还常常抱了我租了车子独自去听戏。后来，就有一个模样很俊的男人常来这里，避开有客的时候，替她勾了脸，一句一句教她唱戏文。那段日子她是开心的，以置于她在地下室望向那些囚徒的目光都不由得带了温柔的成分。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