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踏雪
第一章 踏雪
落满白雪的大街上,出现了一个浅蓝的单薄身影。
洗的泛白的粗劣蓝布衫,怎能抵挡得了料峭的寒风和冷冰冰的雪。宫七月的身上早已冻得像冰块一样。但她没有瑟缩半分,只是倔强的咬着唇,以疼痛来麻痹周身的寒冷。她的背挺得很直,左手四指用力的掐着掌心,留下泛白的月牙痕迹。右手紧紧攥着一管长箫,那是她已故的父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也是她此生的珍宝。
鬓角眉梢的雪早已悄悄的被体温融化,化成晶莹的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滴到脖子里也不觉得冷,因为早已习惯。不停的有新雪重新将发上肩上覆满,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堆到一半的雪人。长期赶路的辛劳、饥饿、寒冷,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但还是迈着执着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很艰难,每一步却又都很坚定。
慕容凤绮站起身来,对一旁的侍从说:“小五,你去帮我把那位执箫的姑娘请上来。记得要客气点。”小五于是匆匆下楼去了。慕容凤绮这才拿出罗帕将身上的雪细细拭净,关了窗,复又在桌前坐了下来。
不一会,小五领着蓝衣女子进了快雪轩。
宫七月见请自己来的是两位少年公子,不禁有些局促。到底是女儿家,虽然不是养在深闺,面皮却也是十分薄的。而且右侧的美少年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宫七月不由得微微红了脸。“两位公子,你们找我所为何事?”宫七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欧阳廷秀见宫七月称慕容凤绮为公子,嘿嘿一笑,道:“慕容老弟,人家问你找她干什么,你倒是快说呀。该不会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吧?”宫七月闻言,脸霎时红到了耳根,心中气恼却又不便发作,只好道:“如果无事,请恕我先告辞了。”言毕转身要走。慕容凤绮闻言才收回了审视的目光,起身拉住她的手,挽留道:“姑娘息怒,我哥哥只是一时糊涂,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宫七月见这少年居然第一次见面就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心中虽恼其轻浮,却又恨不起来,只得轻轻将“他”的手挪开,道:“慕容公子言重了,若公子有事相商,还请直言,小女子还要赶路。”
慕容凤绮美目一弯,清浅笑容荡漾开来,看得宫七月心如鹿撞。“其实我找姑娘,只是想借姑娘手中的玉箫一观,不知姑娘可否割爱?”宫七月听了,松了一口气,却又有几分怅然,于是将手中玉箫递给慕容凤绮。慕容凤绮接了,让小五给宫七月看茶设座后,便将那玉箫拿在手中,仔细把玩了起来。欧阳廷秀虽不得其解,却也知道这个义妹脾气像来古怪,所以干脆继续喝着女儿红,沉默不语。
慕容凤绮看了那箫一会,忽然伸出小指,从箫的末端伸了进去,轻轻一转。反复转了几次后,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果然是一把好箫,多谢姑娘。姑娘若不嫌弃,在我这翠微楼里小憩片刻如何?”
宫七月面上一窘,这翠微楼里的摆设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富贵之地,她身上的盘缠早在这几个月的行程中所剩无几,即使全部拿出来,恐怕还不够买一壶茶,要知道翠微楼里的最次的茶都是三两银子一壶,而这些银子足够她在路上吃上一个月的饭。再看她旧的不能再旧的衣衫,也和这楼里的一切格格不入。所以她摇摇头,谢绝了慕容凤绮的好意,拿了玉箫下楼离去。临走时慕容凤绮让小五给她拿了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液体的小银壶,还是暖的,说是叨扰她的谢礼。宫七月不好拒绝,就收下了。后来打开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是满满一壶参汤,不禁让她心里泛起微微的暖意。
宫七月离开后,欧阳廷秀的好奇心终于按捺不住了:“凤绮,刚刚那女子是谁?你怎么知道她会在这里出现?那管箫又是什么来历,竟然让你这等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都爱不释手?”
慕容凤绮但笑不语,只是掀杯抿了口热茶,冲欧阳廷秀眨眨眼睛,故作神秘的说:“天机不可泄露也。”
是日子时刚到,平阳城东面一座废弃的庄园前,有了很久以来都不曾有的访客。
雪还没有停,漫天飞扬着,仿佛永无止境。大雪将这座废弃的庄园装饰的洁白无比,那些破败的不堪的回忆,仿佛也随着这雪一起,被冻在来客的心底。庄严的牌匾随意的横在门边,一半被雪覆盖,一半露出斑驳模糊的金漆字迹。宫七月跪下来,小心翼翼的用手臂拂去上面的白雪,凝视了半晌,终于抱着它不可抑制的啜泣起来。
那牌匾上书写的是这座庄园以及它的主人昔日的荣耀和辉煌,也书写着他们共同遭受的艰辛与苦难。它好像一个图腾一般,深深的扎根在宫七月的心里,尽管往事里充满了血腥和背叛。
端康郡王府,五个萧瑟的大字,在淡淡的月华照映下,反射出哀伤的微光。
顺德元年,端康郡王宫静石通敌叛国,事发被捕,昭帝年幼,奉太后萧曼卿懿旨,凌迟于午门,抄没全部家产,诛九族。
而宫七月,恰是被偷梁换柱远送他乡的端康郡王的一双儿女之一,翼国原来的云曦郡主。被送走的时候,她只有七岁,十三年后重回故里,满目皆是残垣断壁,怎能不让人神伤。
她在空荡而幽森的庄园里静静的走着,迎着漫天的风雪。旧事的记忆像潮水一般袭来,仿佛要将她溺毙。父王的慈祥,母亲的疼爱,还有幼弟的天真活泼,一切都化作尘埃,在她生命里倏然隐去。十三年前的血与泪,苦难与怒火,她没有一刻忘记。夜夜夜夜的辗转反侧,夜夜夜夜的泪湿寒衣。而今,她踏雪归来,只为寻找她的根,宣泄她的恨。
萧曼卿,此仇若今生不能相报,我愿永堕阿鼻地狱,化作厉鬼,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宫七月像雕像般立在雪地里,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将她渐渐覆盖。两行清泪溢出眼眶,流走的,是最后的软弱。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