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晚饭

    让睿王备感意外的是,在这兵乱马乱的年月,普通百姓温饱都难以为继,竟还有这样一群热血的平民雪中送炭。

    睿王虽是个冷情孤高之人,但却并非不尽人情。

    为了表示谢意,他亲自接待并挽留茯苓一行人留下用餐。

    炎城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太阳才落山没一袋烟的工夫,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

    一轮静静的满月爬上树梢,洒下清辉将飒飒作响的白桦林映照得格外寂静苍凉。

    晚饭还没开始,行军锅内溢出的阵阵炖猪肉的香味就传遍了整个军营,扰得士兵们馋虫似的围着一排大锅直转悠。

    晚饭的食材是茯苓等人送来的,说是致谢宴,其实也就是借花献佛,并顺带鼓舞一下全军士气。

    这是个不好拒绝的理由,况且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晚饭并不丰盛,从将士到茯苓等人,每人一碗杂粮干饭外加一铲子猪肉白菜钝粉条,但这样的伙食于此时的镇北军将士而言却不亚于满汉全席。

    围着火堆,众人席地而坐。

    火堆旁依次坐着许淮山、张继、孙福,张延等人,还有茯苓正对面的睿王。

    火光中,睿王带着刀剑吻痕的残旧的盔甲上,沾着斑驳的血痕,一络发丝垂落在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微微上翘的嘴角,略显疲惫的眼底却似有繁星闪烁,仿佛透着希望和力量的光芒,在这积雪初霁的白桦林,随着火光明明灭灭。

    张延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碗里的粉条竟被他吸溜出“哧溜、哧溜”的响声,与他的长相气质十分吻合,完全一个北方出身的武将形象。

    一餐饭,虽无酒助兴,众人仍兴致很高。

    饭毕,几人围着火堆闲话家常。

    从冀北的白桦林讲到辽东的山海关,从西凉的特产讲到南国的桃红柳绿、细雨杏花,又从帝都的秩闻趣事讲到北地的乡野莽汉……几人天南海北的神侃,一个个恍若口出莲花,将各地的风土人情描绘得格外生动有趣,不禁令人心向往之。

    没想到侃大山却侃到了张延的家乡。让众人诧异的是,虬髯横眉的大块头张延竟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他的故乡就在皖南徽州,据说那里是个山清水秀的古城。

    这下子许淮山可乐了,非揪着张延,撒泼耍赖似的缠着他要听一曲“徽剧”《贵妃醉酒》不可,张延好歹也是军中副帅,那等女儿家扭捏作态的靡靡之音,他又怎能拉得下脸?

    张延是又羞赧又气恼,无奈许淮山像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只得直往睿王背后躲,而许淮山仍不依不饶的揪着他,一时之间两人竟乱作一团。

    本想着睿王会维护自己,没想到他却临阵倒戈站到了许淮山一边,竟跟着大伙儿一起瞎起哄。

    张延被逼得没法子,只得扭扭捏捏的杵在火堆旁,一手掐起了兰花指,一手拈了块帕子,腔调婉转的开了嗓子。

    这么一个粗犷汉子,唱起娇声软语的皖南地方戏来竟然有模有样的,腔调正宗地道不说,就是那扭着腰肢的女儿家媚态也学得是活灵活现,惹得茯苓和众人哪叫一个乐啊,唱到*处连睿王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见许淮山在一边笑得捧腹,张延有些不乐意了,硬是拉着许淮山上来双手捧腮,左右摇晃着脑袋扮一朵被张延这个“贵妃”赏摘的鲜花,而自己则冷不丁的揪着许淮山的脖子就是一顿猛拽,把个许淮山揪得是好一阵“嗷嗷”直叫。

    显然“公报私仇”,许淮山登时不干了,上去掐住“贵妃”的“香颈”就跟拔葱似的……原本还绷着笑的睿王竟“扑哧”一声朗笑出声,笑着是又捶胸又顿足的。

    而孙福则笑着在地上打滚,后来竟一骨碌爬起来,从地上抓了把树叶,往张延和许淮山二人头上不住的“撒花”,生生把茯苓肚子都笑疼了。

    几十米开外的不远处,是士兵们燃起的火堆。难得饱食一餐,看得出来士兵们心情很好,围着火堆三五成群的闲话家常。

    这样放松安逸的好日子尤为难得,他们都明白,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恶战,更是一次殊死较量。

    在大部分士兵休憩的同时,有一小部分士兵仍坚守在江岸线上密切注视着敌军的一举一动。

    …………………………

    茯苓一行人是在快入更时分才在几名士兵的护送下回了城。

    一夜无梦,酣睡至天明。

    清晨,院子里落了厚厚一层积雪,二弟和小妹正拿着铁铣和扫把在院子里铲雪。

    揉揉惺忪的睡眼,感叹于昨夜与众人的“不拘小节”,以致于回来后睡得太沉,夜里落了大雪竟浑然不知。

    茯苓暗自感叹天气的变化太无常,明明上半夜还是清风朗月的,下半夜就飘了雪。

    穿戴整齐后去灶上打了盆热水洗漱后,在院门口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远处高低错落的民房、树木、街道,入目之处尽是一片白色,茯苓不由自主又想了城外的军营。

    依稀记起昨夜众人散去之时,自己向睿王建议拔营入城,睿王未置可否的孤绝神色。

    执拗如他,视死如归如他,虽未明言,茯苓懂得他不愿轻易后退半步,不肯丢一寸国土予敌的决心。

    但决心和勇气左右不了战局的胜负,这一点,茯苓相信睿王和他一样都明白。

    姐弟三人捧着杂面饼子就着咸菜,又一人喝了一碗红豆粥下肚,浑身暖哄哄的。

    吃完饭百无聊赖,二弟就趴在炕沿上翻看那部《论语》,而小妹则在饶有兴趣的研读一部名为《伤寒杂病论》的医书。

    见二人都有事做,茯苓叮嘱了几句就一个人出了门。

    积雪的街道十分冷清,才刚放晴的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原本还开着的几家店铺今日也关了张,空旷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稀疏的几个行人顶着斗笠和蓑衣冒雪在街角处的巷陌里穿行。

    寒风乍起的飘雪街头,茫然四顾中,一时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裹紧身上的蓑衣,正欲转身回去,却隐约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积雪被碾压的“咯吱”声。

    走近了,是一群负责城内巡防的士兵。

    茯苓心想:这张崇光也有靠谱的时候,看来道听途说而来的二手消息靠不住。

    “易姑娘、易姑娘!”领头的士兵见到茯苓兴奋的忙上前去打招呼。

    茯苓认出,此人是镇北军中的一名士兵。

    镇北军怎么会在这儿?

    茯苓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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