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阿元

    钱怀瑾正在家中与云孤商议怎么寻找镜中人的事。

    哪知太子身边的人急匆匆赶到钱府。

    “大人不好了,东宫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那人忐忑不安地说:“太子侧妃被大巫师证实毒害陛下,东宫以被大理寺封闭。”

    钱怀瑾目光似剑,厉声问道:“哪里来的大巫师”

    “是太子妃从柔兰请来为陛下祈福的。”

    “太子妃请来的大巫师为什么会指认侧妃毒害陛下”

    “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大巫师询问天神毒害陛下的真凶到底是谁,众目睽睽,太子虽极力劝阻,但还是让皇后得逞。”

    “是谁封的东宫”

    “国师。”

    “你先回去告诉太子,不要着急,剩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是。”

    传信的人走后。云孤看着焦头烂额地的钱怀瑾问:“你准备怎么办”

    钱怀瑾疲惫着摇摇头,“好在是大理寺接管,若是落到皇后手里,太子就真保不住了。”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不管是与不是太子都会受到牵连,你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件事对太子的影响控制在最小。”

    钱怀瑾冷厉低沉着声音说:“只要找到那个女子,太子就能洗刷嫌疑。”

    说完,两人陷入一阵沉默。要在人海里找到一个豪无头绪的女子希望太子能撑到三堂会审。

    云孤突然想起上次在鬼市那个专门贩卖消息的人,她说:“我知道谁能帮我们找到这个女子。”

    长秋殿一片灰寂,黑夜肆无忌惮地在殿内穿行。

    月蓉颓废地跌坐一角许久。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吱

    屋外的月光趁机溜进来瞧瞧,吓得浓墨似的黑夜赶紧让出一个圈。春香缓缓推开殿门,身后跟着一个宫女,这个宫女手里端着一个食盒。

    “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殿内传来月蓉的咆哮,这歇斯底里的咆哮刺穿了整个长秋殿。

    春香面如死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宫女进去后,她迅速关上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出去”

    乒哩哐铛一个铜质烛台跳跃着滚到宫女脚下。

    月蓉怒目而视,正要发作,脸色迟疑着慢慢放缓,她支支吾吾地说:“母c后”

    皇后浅浅一笑,神态自若地放下手里的食盒,将里面的吃食一一摆在桌上,她柔声细语地劝解道:“听春香说你以两日不饮不食。我担心你,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些吃食。”

    她摆好后,对月蓉招招手说:“过来尝尝,都是我亲自做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月蓉喉咙一哽,几乎是跪着爬到皇后脚边,她呜咽着说:“母后,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请您相信我。”

    皇后慢慢搀起月蓉,温柔地抚摸着她漆黑的云发,“我知道你是个单纯的好孩子,绝不会做出毒害陛下的事。”

    “母后,您信我”

    皇后毫不迟疑地说:“我相信你。你一定是受了奸人蒙蔽,才做了糊涂事。你只要告诉我主谋是谁,我一定替你向陛下求情从轻发落。”

    她闻言抬头,见皇后一脸急不可耐地神色,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你打的这个注意。”她慢慢后退,嘲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太子若是背上弑君弑父的罪名,那我这个侧妃又能活到几时。枉我还真的以为你是相信我的。”

    皇后脸顿时就沉下来,她也不装了,带着几分讥讽c几分怜悯地神色看着她说:“是太子妃请来的大巫师证明是你毒害陛下。如今证据确凿,只等三堂会审后便能定罪。我倒是很想看看太子到时如何摆脱干系。或者太子的幕僚们干脆使出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弃车保帅也说不定。今日来找你,不过是我动了些恻隐之心。我怜你真心错付,想给你指条活路。没想到你真如传言说的那般愚昧,辜负我一番好意。”

    月蓉忍不住打断她道:“你什么意思”

    皇后凑到月蓉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入宫这么久都一直没有身孕吗你又知道太子妃为何无故小产吗”

    月蓉蹙着眉,脸色煞白,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枕边人,但最后她依旧选择相信。

    皇后笑道:“看来还不算太蠢。太子母族势单力薄,几大士族势力盘根错节,把持朝政。大魏四面强敌,如狼似虎。没有强大母族支持的他,日后就算勉强上位也难以坐稳帝位。这就是他为什么不予余力地打压士族,扶持寒门子弟的原

    因。同理,他又怎么会让带着大月氏或是柔兰血统的皇子出世。比起士族,他更怕你们举兵逼宫,吞并大魏。他可是一个野心比他父皇还要大的人。”

    月蓉眼皮微垂,修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沾在睫毛上的泪珠不住地落下,她所有的话一时全都卡在喉咙里。

    “我们来做个交易。三堂会审时,你只要指认太子才是背后主谋,你是受太子威胁才做了糊涂事。当然,我会保你的性命,等宇儿成功称帝后,我保你在后宫一世恩荣。”

    月蓉木然无动c心如死灰。

    皇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她有些不耐烦地轻叹口气,“你好好想想,想通了便让春香来告诉我。不过我提醒你,一定要在三堂会审前告诉我才算数。”

    云孤在茶摊上喝完第三壶茶,树下的那个人还是没来。

    她不住地往树下瞥,心想:难道知道月蓉出事今晚不来了

    茶小二往大树下瞅了一眼说:“客人在等树下的人”

    云孤连忙说:“是。”

    茶小二说:“他今天不来咯”

    云孤追问:“为什么”

    茶小二又说:“他家里来了客人,这几天都不会来了。”

    “他家在哪”

    茶小二斜眼瞥云孤一眼,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云孤一时反应过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元放到茶小二手里。

    茶小二这才笑眯了眼睛,他顺手掂了掂,往前方一指,“走到头,门口有一颗大树的就是。”

    “多谢。”

    她一路走到头,果然看到一颗参天古树,古树后有一座孤零零地房子。

    云孤轻轻走到房子一侧,用手指沾了沾唾沫,熟念地戳破了窗纸,然后从空洞的窗眼里看去。在房内仔细地查看了一圈,终于看到树下的男人,阿元。

    只是他屋里的客人似乎是个女子,并不是她猜测的大月氏主君。这个女子背向她而坐,阿元一直躬身与她密探些什么。

    她努力凑得更近些,终于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阿元说:“月鸣不堪重任。这些年我为他出生入死,暗中偷偷培养了不少心腹,这些人隐藏在京中各处。只等时机一到,我们就能动手。”

    云霄一时感慨:“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替父兄报仇雪恨。元哥哥,幸好还有你,不然我像孤魂野鬼一样不知在哪里飘荡。”

    “公主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家父临终前将自己毕生心血司空兵法交与我,这些年我一直潜心钻研,只等有朝一日可以派上用场,到时我一定亲手了结大魏。”

    “司空丞相向来深谋远虑。可惜他这般风云人物,最后既不得善终,死在那狗贼手上。”

    阿元的手紧紧捏成拳,他咬牙切齿地说:“轩辕氏知道父亲绝不会臣服,定要除之而后快,父亲知道自己不死,轩辕氏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不愿落入贼人之手受羞辱,宁愿一把火烧了,大家都能干干净净的走父亲让我远离中原,归隐田园。但国恨家仇如何敢忘。”

    云霄慢慢握住阿元的手,“元哥哥,以后就只有我们俩了。”

    云孤终于听明白了阿元居然是前朝丞相司空晋的儿子,他身边的女子就是前朝公主云霄。没想到云霄居然在这里云霄偏偏这时又转过头来。

    云孤忍不住惊呼:“怎么是她”

    屋里的人发现外面有人在偷听,赶紧开门追了出来。

    云孤转头就跑,丝毫不敢停歇。

    云霄在后紧追不舍。阿元吹动暗哨,隐藏在各处的暗士纷纷追了上去。

    她玩命地四处逃窜,惊地整个鬼市鸡飞狗跳。

    她跑的眼冒金星c口吐白沫,眼瞧着就要被追上,一着急得要动仙法。

    这时,一辆马车急匆匆地停在她面前,没等她反应过来,状如小山般的车夫将她提起往车内一塞,然后急吼吼地抽着鞭子,马一吃疼没命似地往鬼市外跑去。

    她惊魂未定地扑倒在一双黑色描银的靴子跟前,默默地抬起头,正对上机辨银白色鬼刹面具。

    机辨端坐身子,斜着眼打量她,淡淡地挪揄道:“这是偷了东西没给钱”

    她一把坐起身子,整了整衣裳,没好气地问:“大晚上的,来鬼市摆摊挣外快”

    机辨心里想笑,他想逗逗她,“让我猜猜看,现在出现在鬼市,八成是关于太子的,想必是来问给陛下下毒的真凶到底是谁吧。”

    她老实地点点头。又挪揄他道:“神通广大地国师难道也是来买消息的”

    机辨不可否认地也点点头,“嗯,来买消息。”

    他这么直接,倒是让云孤有些错愕。

    机辨笑而不语,问:“问到了”

    云孤摇摇头,“没有,卖消息

    的今日没出摊”

    机辨感叹道:“看来今晚不是我一个人空手而归。”

    云孤又问:“你买什么消息”

    机辨笑着说:“寻位故人。”

    一直听他提过,自己长得很像他一位故人。难道他还没有找到吗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他也是个痴情种

    机辨调侃道:“辛亏今日清尘不在车上,不然等会不知他又要寻什么由头找我讨教剑法。”

    云孤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不再理他。

    到来钱府大门,马车缓缓停下,谢别机辨后,马车哒哒哒地直往国师府方向离开。

    云霄紧追许久,眼睁睁地看见人被马车带走,自己却连是谁都没看清,她懊恼地一脚踢翻一旁的摊子。恶狠狠地想:我总会找到你的。

    回到书房,云孤拿起桌上的水杯连喝了好几杯水,她说:“我听到一个大秘密。”

    钱怀瑾忙问:“你打听到什么”

    云孤将听到的事情一一告诉他。

    谁知钱怀瑾听后却沉默许久。

    云孤催促他说:“在想什么,赶紧将事情告诉大理寺,证明这是前朝的阴谋,侧妃只是被奸人迷惑,太子便能洗清嫌疑。”

    钱怀瑾面色有些古怪,他冲云孤说:“云孤,今日的事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我需要筹划一番,确保最后不会连累太子。”

    云孤点点头说:“好。”

    云孤离开后,他走到桌边,打开桌上那个木匣子,匣子里都是大月氏这些年来替他搜集的情报。

    他没有可以依靠地庞大家族,任何事情都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细心筹划。为了替太子办事,他只能继续动用父亲留下地这些关系网。

    但是这些帮助也是要付出相应地代价。比如:让太子尊月蓉为后,不管他用什么办法。

    当太子侧妃被认定是毒害陛下的凶手后,他第一时间嘱咐他们,尽快查找真凶。可过了许久,一直没有回信。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今日,他终于懂了。

    他大约再也不会来信了

    钱怀瑾一时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他又心头一紧,若是让人知道自己与前朝余孽有往来,到时太子该如何独善其身。他有些头疼地扶着额,事情一件一件地朝他压来,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他怔怔地看着这只老旧的匣子,心里突然动了杀心。

    云孤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证据证据她心里嘀咕道。

    对了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刘安白的那副字帖不就是前朝丞相亲笔吗

    第二日一大早。

    钱怀瑾就来找云孤,他说:“我想了一整晚,这是唯一能洗清太子嫌疑的机会。只是我身份尴尬,应当主动避嫌。所以我想请你出面,替我做件事。”

    “好。”云孤毫不犹豫地应下。

    钱怀瑾说:“只是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大理寺的人不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这个我有办法,只是我缺一件东西。”

    “缺什么”

    “刘安白收藏过一副字帖,那是前朝丞相亲笔,我想用那副字帖作诱饵引蛇出洞。”

    “这个好办,这些东西现在大多都在库房封存,这个我去找。”

    “好。”

    钱怀瑾写了一封匿名信,信上约阿元今晚在大慈悲寺相见。

    他将信交给一个幼童,嘱咐他交给阿元。自己藏身附近,亲眼看见幼童将信交给阿元后才离开。

    然后他又来到国师府,对机辨说明来意,请机辨出面让大理寺的人提前在大慈悲寺布局,等着抓人。

    一切准备就绪。

    云孤早早地来到大慈悲寺,给泯然众生的佛祖上了三支线香,心里默默回忆钱怀瑾教她的审问套路,然后静静地等着阿元到来。

    天色刚擦黑,阿元就来了。

    他看见易容后的云孤还是一愣,这双眼睛实在太像了,她与章才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阿元不禁想。“原来是你找我。”

    云孤的视线穿过他,落在身后一片漆黑的夜里,“只有你”

    阿元一脸冷漠地反问:“还有谁”

    云孤心想该来的人没有来,那还要继续吗。

    阿元慢条斯理地说:“直接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

    “哦那你喊我来难道是礼佛的”

    云孤平静地说:“我给了你们时间考虑。”

    阿元沉默不语,他的目光毫无目的地停留在某个地方。

    云孤淡淡一笑,“你也是前朝的人。

    ”

    阿元收回目光,同样平静地说:“空口无凭就想往人身上泼脏水。”

    她的眼睛似一汪春水c似满天繁星c似从前宫里的那对琉璃灯c又似白玉盘里滚动着两颗黑珍珠,这双眼睛有让人沉沦的本事,它也能征服她想征服的一切。

    司空元有些不安地转过头。

    云孤急促地追问:“为什么要下毒谋害陛下。”

    阿元冷冷地说:“他难道不该死吗”话一出,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云孤沉着又问:“你承认是自己下的毒或者下毒的另有其人”

    他把心一横,说:“毒就是我下的。”

    云孤平和庄重地说:“司空元,前朝早已覆灭,你与芮心公主既然还能留下性命,为什么不找个地方隐居,好好的活下去。”

    阿元不屑一笑,“芮心公主早已病死在大慈悲寺,大魏陛下亲自发的悼念公文。”

    “你看这个是什么”云孤拿出字帖放在他眼皮底下。

    阿元的眼睛晃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一副字帖而已。”

    云孤平静地说:“这位字帖的主人是个极其少见的书法家,可惜他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这字帖据说是孤本。”

    她随手扯下一张,拿到身旁的烛火下点燃,火苗迅速壮大,疯狂地吞噬,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字帖燃烧殆尽。

    “你在做什么。”阿元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

    “我觉得这幅字帖写的差劲极了,实在不懂世人对他的称赞都是哪里传来的,难不成他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胡说家司空晋是前朝有名的书法大家,多少人千金难求一字。”

    “可司空晋写篆体,这幅是隶书,莫非是假的。”

    云孤一脸惋惜地将所有的字帖扔进火盆里。

    “住手”

    阿元像疯了一般扑过来,生生将手伸进火盆里将字帖抢了出来。他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你知道什么,家父自小就喜欢隶书这就是他的亲笔。”

    一切静默无声,如混沌初使。

    大理寺的人蜂拥而出,一举将他拿下。

    司空元失控地咒骂道:“你永远不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余生活下去的信念又是什么,你永远不懂如阴沟鼠蚁般苟且求生是什么滋味”

    大理寺负责的官员拿块破布一把堵住他的觜,然后朝云孤说:“多谢相助,这个案子终于有交代了。”

    云孤默默地看着他被带走,总觉得自己好像缺失了一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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