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魔修
顾渊一路很平稳地走,直到走到池语身边站定。
全程没说一句话。
顾渊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众人心上,一踩一个坑,生怕他脚底是雷,一抬脚,便能炸飞一片人。
一步又一步。
全场便愣是看着他安安静静地走了过去。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方禾,方禾惊恐发现,他的眼底没有惊惧,只有一片嘲讽和戾气。
“是他,就是他”齐焱在他们身后怒吼,“你们看他脸上的面具,名门正派有谁会用这种梅花缠枝的银质面具”
池语颔首,“是他,是罢。”
而方禾没说话,她心底的不安越扩越大,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池语并未先解决眼前问题,而是头也不抬地问了木楚一句:“木姑娘。你也是魔修,还在这里站着,是等众人来解决你吗”
“我本就是来凑热闹的,热闹没散,自然不可能走。”木楚一耸肩,“你们就当我不存在,我看完戏就走。”
顾渊:您可真是理直气壮得闲得慌。
围观的人也有些渐渐反应过来不对味的,仗着身边人多就冲着木楚喊,“你是魔教圣女天理难容为何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地待在这里你不怕死吗”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
是啊,木楚是魔宗圣女,尽管她替池语说了话虽然也没明着说,但魔宗始终与正派势不两立啊
木楚也懒得理他,只是非常淡然地拍了拍踏火虎夜鸢的头。
接着夜鸢也十分给面子,冲着地面上的人群怒意十足地吼了一声。
这一吼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整片场地,修为弱些的当场便被烧光了头发,成了一颗光秃秃的白水煮蛋。
他们好似忘记了,木楚之所以被封为魔宗圣女,并不是因为她喜怒无常的个性,而是因为她在宗中无人敢造次的实力。
况且,她暂时还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举动,没有理由讨伐她。
登时场下没人再敢出声,唯独木楚自己啧啧两声,道:“来来来,先看戏。”
众人:
您老闲心好大呀。
而就在此时,问天的三长老神钧和她的大徒弟对视了一眼,蹙眉道:“这个蒙面男,为何为师觉得有些眼熟呢”
大徒弟点点头,“师父,我也这么觉得。”
站他俩旁边顾渊的徒弟林绥默默瞅了一眼三长老和师弟,又回头看了一眼顾渊,心中疑惑大盛:为什么他也觉得这么熟悉呢
池语叹口气,站起来,方才被木楚拉去心神的方禾也回过神来,齐焱指着顾渊,哑着嗓子喊:“你们看他眼睛也是蓝色的他就是个魔修”
众人的视线又转回来。
池语扬了扬眉,背对着齐焱道:“小子,你当真该好好读读书了。”
齐焱怒道:“你凭什么羞辱我我乃沉月大师兄,你不过一介叛徒,有何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众人皆知,沉月大师兄是个莽撞人,向来是把借来杀人的刀。而主心骨从来都是你们的二师姐,这件事,也只有你自己不明白而已。”池语笑笑,“你当真该学学你二师妹。沉稳大度,待人处事有方,博学多才,大抵这次水风宴派你来是为了挑起争端,但可惜了,他们派错了人。”
众人哗然。
这件事在大家眼里都是心照不宣的一件事,从来没人敢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来说,池语是第一人。
真是杀人诛心啊。
薛崇在小山包后边看着,忽地就想起那晚花凉走后,池语自己转述的话,“杀死一个人的,永远不是匕首,而是人心”。
宋拾视线落在木楚身上,摇头感叹道:“敢,也就是这一对疯子敢了。”
齐焱一愣,随即恼怒更甚,哇地呕出一滩血,“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我想你眼下应当很清楚明了了。若是大白话也听不懂,你连做这把杀人刀的资格都没有。”池语微微偏了偏头,顾渊的手便覆在了万面之上,“你说这是魔宗之人才会有的梅花缠枝面具那你当真是为了泼脏水口不择言啊。”
顾渊手指白皙修长又瞧起来极有力道,扣在银质面具之上,便更显得致命的好看。
方禾突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强烈的预感告诉自己,这事儿估计要捅个大篓子。她本想抢在齐焱之前开口让他莫要再说,谁料刚张口,陈宇倒先喊出声来:“放屁你们便就是勾结魔宗扣押我师兄,妄图瓦解众宗门的败类这个魔修便是活生生的证据”
魔修。
又是魔修。
顾渊体内戾气在魔气的催化下暴涨,瞳仁愈发蓝了,妖异而危险。
池语察觉到气息翻涌后回头,瞧见那碧蓝的眼珠子,无奈伸手按在他手上。肌肤相贴的瞬间,顾渊体内的焦躁被尽数瓦解,他只见池语给了他一个镇定的眼神。
他相信池语。
无数个帽子越摞越高,最终尽数堆在池语的头上,教她都有些想笑了。
太荒唐。
她拍了拍顾渊的手,轻声道:“摘下来罢。”
于是顾渊将万面摘了下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那被板上钉钉是个魔修的人露出了他的脸。
问天宗,宗主顾渊。
顾渊
木楚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而众人皆爆发出惊呼。
“是问天宗的宗主”
“方师姐不是说他是魔修吗为何会是问天的宗主”
“外界不是说他和池长老交恶吗不是传问天与长青是老死不相往来吗为何顾宗主会出现在长青啊还在池长老的月夕宫”
“我就说外界传言有误你们看他二人站在一起多般配”
“”
“他为何会有魔气缠身啊”
“难不成也是被人所伤”
问天宗的人震惊更甚,一连十几天找不到顾渊的消息,如今本人突然出现在与之“敌对”的长青,甚至在他“死对头”池语的身边,如此看来应当是一起生活了有十几日,这震撼是连那些个死了的人棺材板都压不住的程度。
为了不让那些对问天虎视眈眈的人趁虚而入,问天宗上上下下愣是将宗主失踪的消息死死捂住了十几人,更换了参加水风宴的领队,甚至编造了一个“他不想去”的谎言
这十几天,他们唯一得知的消息,便是“宗主在外遭遇花凉,被重创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还是他徒弟林绥在九死一生中逃回来报的消息。
神钧站不住了,当即往顾渊那个方向走,而林绥飞得更快,先她一步奔到自己师父身边,二话不说越矩将师父抱了个满怀,头死死埋在顾渊的肩膀里。
他知道这样是对师父的不敬,可他控制不住。
顾渊被林绥抱得一愣,他没想到这小子反应这么大,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平静道:“为师没事,不用太担心。”
神钧走到不远处站定,定定看着眼前这一对师徒,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道:“宗主,好久不见。”
顾渊笑笑,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众人在旁一见这个反应,便知道这中间可能有点说法了。
当然,最震惊的,莫过于尚在坑里的三个人了。
陈宇满脸的不相信,齐焱表情太复杂池语都形容不来,至于方禾,则是一脸的心如死灰。
她恍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一场属于他们自己的c胜利天平明显偏向他们的战场,而是那个告诉他们如何布局c谁是突破点的女人布下的一大盘棋局。
不论谁执白子,谁执黑子,谁占尽先机c谁后来居上,获得最终利益的,永远是布局人。
也怪他们先入为主。
那女人只说了,戴面具的人体内有魔气,并没有明说他是谁。
于是几人擅自觉得那人一定是魔修,只有魔修体内才会有魔气。
他们却忘记了,若是被强大的魔族之人所伤,体内照样会残存下来一部分魔气。
更令他们绝望的是,他们好似谁也没有关心过面具下的脸到底鼻子眼睛是怎样一个长法,那到底是谁。
这就是那女人下的套。
他们还屁颠屁颠去钻了。
想到这,方禾突然想起来,自己也并不知道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一哆嗦。
而这一哆嗦,被池语尽数看在眼里。
她从顾渊手里接过万面,在离齐焱一丈远的地方蹲下来,嘲讽道:“看好了,这不是什么魔宗的面具,这是法器,万面。”
齐焱僵住。
他听说过万面的,从前一直存在问天宗,可以遮蔽佩戴人的气息和修为,将之完全伪装成另外一个人。
只是谁也没见过万面,谁也不知道万面长什么样。
池语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嗤笑道:“你不是说,问天宗的宗主是魔修吗你不是说,我身堕魔道,包庇魔修吗你若有胆量,你不如去问问他们,事实真相究竟如何”
齐焱神色变换,怒道:“问就问有胆量你们就打开护山阵法,让我们上你月夕宫一探究竟”
顾渊偏头和池语对视,二人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瞧啊,这把刀当真蠢笨胜猪。
也便只有方禾还算清醒,在二人身后绝望道:“不必了不必了。是我们失言,池长老,您宽宏大量,莫要与我们计较”
开玩笑,她估摸着那个女人身份也不做好,若当真让几人说出真相,那三大宗的地位可能就岌岌可危了
齐焱却不信这个邪,怒道:“凭什么不问他们本就是叛徒该拉出来让大众瞧瞧真相”
池语马上接话,笑着道:“是啊,让大众瞧瞧真相。”
“正巧木姑娘在此,可也算为我作一次证。”池语站起来,抬头看着木楚,“木姑娘,这场好戏,瞧是不瞧”
木楚看着池语的眼睛。
半晌,她点头笑道:“好戏,为什么不瞧”
她知道池语打的是什么算盘。
三大宗的人愚笨,看不出魔气的来源,但这不代表身为魔宗圣女的木楚看不出。
于是池语拍手道:“来,好戏开场了。”
方禾身形一萎。
顾渊会意,拍了拍怀里的林绥,让他先起来。然后他道:“你几人向众人说说罢,这么些天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神钧沉下心来,道:“好。”
她向四周看了看,又冲着齐焱冷笑一声,方道:“众人皆知,原本此次水风宴我宗宗主将要亲自带队前往,力破长青问天不和传闻。然水风宴前十几天宗主下山应翠谷谷主之邀约前往时,不慎半路被劫,劫宗主者,乃嚣鬼花凉。”
嚣鬼花凉。
这名字一出,众人瞬间觉得周围的温度都低了一度。
“彼时宗主与其徒林承焰力战不敌,林承焰重伤逃脱,赶回门中报信。”神钧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到现在她提起此事依旧觉得心有余悸,“而宗主于翠谷附近重伤濒死,等我门中修士赶至现场时,人早已不见。自此,我宗主下落不明,生死不详。”
周围鸦雀无声。
说到这,陆续有人站出来说,那日下山时,确实看到顾渊与林绥在往翠谷的方向去,还特地走着去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莫启和薛崇也道:“我们确是在翠谷附近看到了重伤的顾宗主,然后带回了长青治疗。”
池语听完,冲着齐焱挑衅一摊手:看,全部对上了。
你说的魔修,在哪里呢
神钧接着道:“问天宗主失踪,而水风宴迫在眉睫,长老会便选择临时更改名单,由我顶替宗主,带领弟子前往水风宴。同时隐瞒宗主失踪的消息,并不向外扩散,因此没人知道问天宗主失踪一事,而我们也没有猜到,他去了长青。”
顾渊总结性发言:“我临昏迷前,扣上了万面,隐藏了身份信息,而我身上的魔气来源于花凉,并非我堕魔而成。为了彻底除去魔气,我选择暂时待在长青月夕宫,由柏峰众人替我隐瞒了所有消息。”
至此,所谓“魔修”的疑虑,终结。
众人渐渐明朗了,但由此又扯出一个新的话题。
顾渊被花凉重伤身染魔气失踪,没有旁人知晓,来到长青更是谁也不知,甚至连自己的亲徒弟都不知道,毕竟长青与问天在谣言里一直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存在。
况且池语是众所周知的万事不管,没人知道她一天都在干什么,不论是浇花种树亦或是闲云野鹤,但没人敢上柏峰一探究竟。
那么,三大宗的人是如何知道池语的月夕宫里藏了个带着魔气的“魔修”呢
甚至连什么模样什么装扮是男是女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连顾渊自己宗门都不知道的消息,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呢
众人怀疑的眼光渐渐落在了方禾三人身上。
而池语趁火添柴,笑眯眯道:“不是想看我月夕宫吗走,来个人架着你们,我们一起去瞧瞧月夕宫上到底都有些什么宝贝,让你们如此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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