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旅者

    丛林郁郁葱葱。

    四面八方的绿色阻隔着前后左右,人置身其中只可闻声不见其影,往往撞到脸上才能发现事物的踪迹。

    这里是地球上最为广阔的热带雨林,是生命的天堂,也是万物茁壮生长的环境,升腾的水汽与热量催使着滋养着活跃的百千物种,构成循环往复的乐土。

    但它同时也蕴藏着无穷尽的危险。

    毒虫猛兽遍地,哪怕只是轻微的伤损都有可能致命。

    传说中能够吞下水牛的巨型森蚺盘踞在盘根错节的巨大榕树上,因燥热而匍匐在阴影之中獠牙锋利肌肉滚动在斑斓皮毛下的美洲豹紧盯着愚昧不自量力的入侵者人类。

    这些弱小的动物或许可以用那双羸弱无力的手创造出一片高楼林立的帝国,可以成群结队地互相壮胆用轰鸣电锯乱砍滥伐不断吞噬雨林的边缘,但他们绝对无法在这绿色深处单枪匹马生存下去。

    这里不是阳光天堂而是绿色地狱

    就算是同类间也是敌人

    比如勉强在这最最原始与世隔绝的世界中生存下来的部落居民们。

    食人之族。

    “哦快到了”穿着褪色雨林冒险装一副兴致勃勃天不怕地不怕作死旅客样子的挺拔大高个白人老头儿高声问询,对周围或静或动的诡影怪声毫不在意。

    他的身前赤裸上身皮肤黝黑的部落居民只是点头赶路不做多余动作。

    二人一前一后速度不慢,只是前方部落居民有些受苦,一连被几处锋利叶片刮破皮肤,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任凭血液网状流淌覆盖身体。

    咔,他的赤脚踩中一片枯叶,脚下意外生变

    那是条隐没身形的捕猎者,一条色泽灰黑剧毒无比的蝮蛇它被这无视自己专注赶路的庞然大物所惊,下意识弹出獠牙就要朝敌人注入毒液

    “一hn一别这样亲爱的”白人老头手指轻点,毒蛇竟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不自然地僵硬在原地再无动弹,“这地方找个向导可不容易”

    他们从容路过,老头还很绅士地轻摘帽子以示敬意。

    待到二人身形消失,毒蛇如箭射出猛咬扑空

    “一hyg一d就是这个雨林中的神庙我太爱这个设定了”老头托着脸尖叫好像见了爱豆的粉丝,真是的一把年纪还这么不稳重。

    他与向导的面前一座被青苔与藤蔓覆盖了大半原本颜色,几乎隐于苍翠阴影之中的残破石筑庙宇散发着久远而沧桑的历史气息,它的石阶被水浸没湿滑歪斜难以驻足,于是老头果断挥手与向导告别各找各妈。

    “醒醒啦伙计”

    话音一落只见那部落居民剧烈颤动如临大敌他的乌仁眼睛滴溜溜转动满是疑惑与震惊恐惧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儿这里不是部落的禁地吗为什么我身上这么多血这个外族人又是谁他竟敢擅闯禁地,不怕丢掉命嘛

    他张嘴欲问,但老头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耐烦。

    “aarate”他轻轻挥手,声音在空气里震颤产生回音

    部落居民的身影当即诡异消失无形唯有他脚下的水波荡漾证明此处曾有生物留驻。

    “你太慢了。”身后冷淡话语传来。

    “一hg一d陈你居然比我早亏我还找了向导”

    老头脸色一垮一步一蹦地跃过几级台阶站定在还算宽阔的平台,与另一位来者在庙宇门前相会。

    “这里散发的气息非常强烈,有个大方向就能找到。”那人隐没在石柱阴影后似乎不愿跟老头一个德行招摇过市,倒是他的衣着值得一说。

    他穿的居然是一身与周边极为不搭调的黑色风衣。

    “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是来对了”老头语气里是更为明显的兴奋与期待。

    风衣男人点头示意,于是二人不再磨蹭一前一后踏进这座被当地部落称为禁地的古旧神庙。

    可他们还没往里走几步老头又忍不住念叨:“我已经等不及了你说里面会有什么会不会突然蹦出来一只黑毛怪兽追着我们跑,沿途还能吃金币”

    “无所谓,我看着你跑就好。”知道神庙逃亡是单人游戏的风衣男人一本正经吐槽不给老头好话。

    “好无情”老头哭唧唧。

    又是几分钟过去,他们穿过几处坍塌一半的石头走廊,借助微光看到墙壁上刻满了抽象的浮雕,似乎是在记录部落的历史。

    “明明自己还住在树屋里衣不蔽体,这边倒全都是石头,真是不合理的设定啊。”

    老头快步走扫过一整圈却兴致索然,似乎这些“不合理”的历史对

    他而言价值不大,反而是那个衣着气度与探险完全不搭调的风衣男人观察的很细致,在某处浮雕前长久驻足。

    “看出啥门道了”老头散漫地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风衣男人隐晦地答。

    他们最后跨过一道还算完好的石头门,高大宽阔不似给普通人准备。

    这里应该是神庙的核心,头顶不知是天窗还是塌陷热烈阳光可以无阻碍地照进来,于是植被与树木大量生长掀翻了沉重的砖石扎进了墙壁的缝隙,至于那位于最中心的神像更是被绿色完全包裹看不出半点本来面目。

    它唯一的还能被直观感受到的特征,就是高大粗壮。

    “这哪是雕像啊不是根柱子”

    老头拨开身前的灌木丛,里面哗啦啦跑出几只小老鼠似的生物,一片寂静中平添几分活力。

    “完全不像神的居所啊”老头感叹,这里同外面的渺无人烟的无尽丛林相比几乎没什么不同,最大的差别就是这儿起码还算个成体系的石建筑群偶尔还会有人类造访。

    造访这个祭坛

    “嘶”

    他环视一周视线落在阳光正直照射的巨柱上,沉吟片刻随即向上望去。

    头顶巨大而不自然的孔洞似乎默默诉说着什么。

    “原来如此。”

    他一手抬起食指伸直,指尖亮起一束光点。

    “rear一恢复如初”

    又是回荡在空气里的声音,无形无质但强烈强制的能量蕴含其中。

    石头生长了。

    那孔洞的边缘肉眼可见的开始缩减空洞被新生的石头填补着发出挤压变形的响声,垂下来的藤蔓与树根不断被绞断排挤,这些植物如果有灵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破土挖岩的草生竟会迎来被岩石反杀的一天明亮的阳光光柱迅速缩减着从直径几米到不足一米最终只剩一个拳头大小。

    这才是一缕天光的真正写照。

    也是这里的本来面目。

    “没动静还得加把劲啊。”等了半天没有其他动静老头又说出一句咒文。

    “enervate快快苏醒”

    这声音低沉,回音亦是久久不散。

    不散是因为它被同样低沉的颤动所承接。

    树丛灌木开始枯萎了,居住期间的蛇鼠飞虫如临大敌纷纷逃窜。

    绿色象征的生机被大肆驱逐消灭,坍缩的植被低伏唯独地面几根异常粗壮犹如无首巨蟒的藤蔓涌动着,就像是运输货物的管道。

    那货物无疑是此地的生机。

    “来了”

    几人合抱粗的石柱剧烈颤动像是分娩其表面一处人形浮雕由指尖始不断开始活动最终上半身完全脱离了石壁向前探出

    他的形象高大雄伟充满野如部落神话中不朽的野蛮人领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只有杀伐与奴役

    “呃”

    人形浮雕痛苦呻吟不得其解,他的苏醒与过去千年完全不同,没有新鲜的血液滋养身体每一处都缺乏活力动力,肌肤干裂关节僵直饥渴充斥了头脑,血我需要血肉

    他的鼻翼艰难收缩,极度的干旱下对于湿润则极度敏感,啊是新鲜的具有强大生命力的血肉不止一处

    “h一yshit柱之男啊可惜我不会波纹”

    老头又惊又喜癫狂尖叫像是信徒见到了神迹这生物于他正是这样宝贵的存在

    “吼”

    人形浮雕被尖声吸引奋力挣扎身体完全脱离石柱,他的整身高逾三米筋肉根根如岩石,这般巨兽也难怪会有那样的巨门供其出入了。

    它抖落沾在背上的石渣碎屑,意识里唯一所求就是杀戮与吸食干瘪胴体一步踏出跨越不平来到老头身前,巨爪指节暴凸非人尖锐破风刺出

    噗

    白色的焰火包裹它的指尖。

    祭坛另一侧的风衣男人居然快过它先一步挡在二人之间,以一只燃烧着苍白火焰散发着剧烈气息波动的手攥住了那只袭来的巨爪

    这卑劣的牲畜胆敢反抗能为化作我的养分是你至高荣耀

    你会为此后悔

    人形浮雕石制的肌肉猛然收紧巨体压迫力骤然攀升,它的力量比之巨犀河马都要完胜,握力更是足以捏爆森蚺的庞大身躯,区区一个人类怎能与他角力

    也没想着角力啊。

    是完胜。

    咔啦

    地面崩裂

    风衣男人纹丝不动,黑色的衣装衬着白色的火让他整个人气势庞然。

    迎面传来的怒吼如来自亘古的狂风但这尊古老的丛林之王无疑已经落后于新世纪太多太多。

    它没能追上时光。

    啪爆裂声还没完

    它的血

    色目光注视下,手腕处的青筋蠕虫般突破皮肤狠狠扎进了对手的手掌贪婪地开始吸食,没错,我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滋养而变弱了只要我能补充到血液就一定能重新登上神位莅临雨林的顶点

    只要有血

    只要有

    血

    拼命吮吸着养分的血管们一无所获,像是钻进了一层厚重泥土凝滞不前。

    “哼,歪门邪道。”

    风衣男人冷哼一声肩膀弹动整条臂膀随之爆出脆响。

    通背拳劲力。

    几根血管连带那根碗口粗细石头般坚固的手腕应声崩断

    “神明与仙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的身体苍白之炁疯狂流窜燃烧气息无穷尽地增长“如今的世界,人,才是规则的制定者。”

    人形浮雕大张着巨口不敢置信

    明明我才是高等种族我才是丛林的主宰

    为什么

    为什么面对这个人类,我竟然会忍不住颤抖

    不可能

    他咆哮着甩出另一只手臂快得一瞬间半身都消失

    “avada”

    死

    死死死死死死

    它的肌肉急剧收缩停下一切动作前进的势能向前刮起一阵狂风肉体主动拒绝大脑再进行任何行动,这是生物的求生本能在作祟

    风衣男人的背后,有着不讲道理不容拒绝的气息飘来,可怕可怖前所未见触之必死

    “etrifict一tas通通石化”

    人形浮雕的庞大身体在声音里凝固了。

    不止肌肉组织,细胞,奔流的体液,连思绪都被封印。

    这哪里还是石化术,根本接近时间静止

    “”

    “”

    二人相对而立,风衣男人一身炁焰无声翻涌不散。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纯粹的敌意。

    “喂喂知识无罪哦”老头双手高举连认怂都声音洪亮理直气壮,“虽然说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宰我都行但我才刚出场唉起码等到不是在番外里吧”

    风衣男人不理睬这满嘴跑火车的家伙,他的双眼嵌入星光视线通透,要确认的是其他事情。

    观。

    良久,苍白的火焰熄灭了。

    老头面色放松笑着从后腰抽出对讲。

    “开工啦”他超大声。

    轰

    上方愈合的孔洞被炸开了。

    烟尘未散吊索垂下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神速下滑列队完毕,紧随其后一座棺材似的巨大金属柜被无情抛下,但伴随着底座的光辉落地却并无想象中的巨响与烟尘。直升机低空飞行无声掠过,机舱内辅助人员边维持消弭噪音与影像的符文阵边向爆破口敬礼。

    二人进入时尚且茂密的庙宇外丛林已被大面积伐倒,密集交错的人群身着各色工作装迅速搭建着营地,一切高效进行井然有序,场中每个工作人员都经验丰富对于超自然事件见惯不怪。

    “sir”年轻而眼含热火的突击队长领着队员整齐朝二人敬礼。

    “安迪又见面了孩子”老头亲切上前拥抱他。

    “陈瞧瞧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四级啦”

    队长飒爽朝风衣男人敬礼。“很高兴见到您,陈楚歌先生”

    名为陈楚歌的男人略微打量了他一番点头示意,老头又忍不住慷慨激昂嘚吧嘚了半天二人才离去。

    已经建成的主基地里老头享受着官僚特权吹着空调四仰八叉:“这片地区最后的工程也开始啦,代号九五二期。”

    “”陈楚歌感觉哪里不对

    “我介绍的那个小伙子你觉得怎么样跟你两个宝贝徒弟比呢”

    “不知道。”

    “啊说起来你家的小宝贝儿这次下副本得分超高呢简直可以评sss尤其是那个不拘一格的劲头我很喜欢”

    “嗯。”

    “哼哼,当然这还是多亏了我亲爱下属的情报跟合作伙伴提供的新型空间共享法器不然哪有戏”

    “哦。”

    “结合了献祭的想法创造的法器网络,我真是个天才”

    “不是。”

    “根据战斗记录的评估也下来了天下会虽然是新生代组织但是实力很不错啊”

    “”

    陈楚歌彻底沉默了。

    他的身边躺倒的老头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会长,风正豪,暂定四级。餐厅主管,何子钰,四级。其余干部三级居多”

    “风莎燕,风星潼,胡倩倩准四级。”

    老头慢悠悠地点兵点将,一个个中文名字利落不带口音。

    “守门人,螳螂门,剑圣,五级。”

    他掏出一块平板拿在脸上,上面播放的刀光剑影赫然是独闯天下会的恶鬼视角的战斗影像,一边快速浏览嘟囔着砍瓜切菜水果忍者之类的吐槽。

    “刀耍的挺带感嘛,霓虹没白去啊。”

    画面最终暂停在老者身中炁毒无力再战的时刻。

    他的身形微微佝偻失去了朴素纯粹的强大,但在危难之中又有着全新的力量诞生。

    这力量脱离了“超凡”舍弃了被异人视作一切的“炁”,却真真正正影响了现实

    他的剑明明气力不比从前,却似乎能够隔着屏幕刺过来直达人的眼睛深处灵魂所在。

    “气势。”

    老头无意闪避,目光微凝。

    “你已经触到真实,站在了那扇门前,可惜,永远停留在那里了。”

    “”

    陈楚歌撇过头看向窗外,看的不是窗外的人与树。

    他的眸子里盛装着仿佛十分遥远的光景。

    耳边传来翻书声。

    他没有回头。

    老头手中平板消失取而代之是一本平平无奇小薄册子,好似潘家园地摊上卖的九阴真经六脉神剑如来神掌。

    天下会

    “天下英雄,风云际会。”

    他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一行一行哼唱着,目光柔软旋律舒缓,那副有着岁月沉淀滋味的嗓音醇厚胜过最棒的酒香,阳光如瀑倾泻在他的半身,可金子颜色的微鬈头发与澄澈的碧色瞳眸仍是占据绝对的主导权。时光流逝他的皮肤不再光滑鲜亮容貌不再完美如雕塑,可乍一眼看去斜倚在歌声里的又分明是位意气风发俊美无双的少年。

    气氛里除去静好感受不到其他。

    他闭上眼睛,睫毛浓密纤长令人联想起幼兽的绒毛。

    这个老人身上数不尽的矛盾点树立着,美也好,苍老也好,岁月也好,过往也好,稚嫩也好,老练也好,于他而言这些特质都不过是“杂质”罢了。

    陈楚歌站起身,眉眼里满是凝重。

    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的老人停止了哼唱。

    “来。”

    大地颤抖了。

    无数的漆黑鬼影自地底自石缝自树荫自那古旧的血腥祭坛中挤出来爬出来争先恐后嚎叫着飞升,数量成百上千形态残缺不全,遮天蔽日群魔乱舞

    突击队员严密把守的那座金属巨棺同样战栗着发出哀鸣里面一只巨大的形体粘稠如实质的怪物穿透而出,挣扎着渐渐悬浮最终混入黑暗混沌的天空。

    在场的工作人员面色狂热而沉静,视头顶灵体凝成的乌云如神迹悲恸嚎哭如圣音。

    “祂”再一次进化了。

    “我最亲爱的兄弟姐妹们,”老人合拢掌中乐谱神情回味无穷,在陈楚歌冷如寒霜的目光下他郑重宣誓。

    “我一定会为你们找到,那至高且唯一的”

    “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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