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欢迎光临。”
酒保先生一如既往地招待着每一位推开酒吧大门的客人。
“晚上好。”织田作之助和酒保先生打了个招呼，点了自己经常喝的酒，却犹豫了一下，才在自己常坐的吧台前的高椅上坐下。
他喜欢喝酒的时候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
以往他来的时候，很少遇到其他人，可是今天却有另一位客人，比他早一步……
不对，看着吧台内侧堆着的酒瓶，这位客人应该是比他早了许多步先到吧台前坐下。
织田作之助不由看向坐在自己左边的身影。
是一位少年人的模样，可是酒量应该相当惊人。
酒保先生与他打完招呼后，还在调着手中的威士忌，并不是自己刚刚点的那杯。
那位少年头抵在桌面上，手里握着已经空了的玻璃杯，像是已经醉到睡过去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收回目光，沉默片刻，趴着的少年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啊……”
米诺恩抽了抽鼻子，看向还在调酒的酒保先生，抱怨道，“酒保先生，调酒的速度太慢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少年人才有的朝气感，和他现在的醉鬼状态完全不符。
“如果不是看你可怜，借酒消愁又把酒当做水一样不懂品味的客人可是会被我赶出去的。”
酒保先生毫不留情的说着，面上依旧是客套式笑容，“虽然鄙人是以酒吧营业为生，但是未成年人还是少喝点酒吧。”
米诺恩松开手中的玻璃杯，在吧台前呆坐了一会儿，即使是他，摄入大量酒精后头脑也会变得迟钝。
“……说得对呢。”
但是他还是太清醒了，这种程度的‘借酒消愁’，还无法排解他突然出现的、填满了他整颗心脏的蓬勃又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人类把这种情绪称为什么。
“酒保先生，你这里可以自带酒水吗？”
米诺恩问道，然后也不等酒保先生回答，就在酒保先生和织田作之助的面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小坛酒，“刚刚我点的威士忌，就送给隔壁的先生好了。”
米诺恩撬开酒坛的软塞，对着有些诧异的织田作之助微笑了下，接着无视了酒保先生连声的‘不行’，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
十分钟后
“他是完全醉了吗？”
今晚格外沉默的织田作之助移开了视线，询问着终于能开始擦杯子的酒保先生。
隔壁的少年，喝了自带的酒后，开始低声哭泣。
哭得很难以自已，抱着小小的酒坛不肯撒手，脸颊贴在冰凉的酒坛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像是受了委屈却不敢和别人倾诉、只能躲着偷偷哭泣的小孩子。
“嗯，”酒保先生倒是见惯不惯了，“他只有喝自己带来的酒才会这样。”
“是因为什么事情呢？”织田作之助看他的年纪不大，却早早练出一副好酒量，或许是人生中出现了什么变故，才会让他过早的沉迷酒精。
酒保先生摇摇头，米诺恩在喝其他酒时就是个醉酒话痨，但是唯独落泪时，什么也不会说。
“你想知道吗？”米诺恩勉强直起身来，沾湿的睫毛贴在一起，发红的眼眶显得神色愈发萎靡不振，“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只是他之前不相信，仙女教母的祝福会被全部斩断，所以才肯不说而已。
“我……害死了好多人。”
今天下午，最后一丝与他相遇的引线，也被人类的血液斩断了。
他害死了最后一个接受了他的祝福的，在黑暗中依旧有向善之心的人。
“所谓尝试着拯救黑暗里的孩子，要他们走向光明，得到更加纯净的善良。可是却没有人教会我，要怎么保护那些即将要走出泥沼的孩子，让他们不被黑暗摧毁希望，让他们不被人类的‘恶’伤害。”
米诺恩面色冷淡，抓着酒坛的手却越来越紧，“没有人告诉我，被唤醒善良的孩子遭遇到伤害后，我却只能痛苦的感受着祝福被恶与深渊吞噬殆尽，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办法制止‘恶’那一方的人类，没有办法暴露自己的存在。”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找到了心中仍向善的人，然后，害死了他们。”
仙女教母只能在自己的契约者面前展示身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即使有心想救人，却因为伤害人类的，正是人类本身，所以无法插手。
米诺恩对遇见他的那些黑手党成员的影响，自然不是什么精神系方面的异能力，而是仙女教母的祝福。
这是仙女教母族在各个世界里，唯一一个能对契约者以外的人施展的能力。
——不涉及实现愿望，却能让人们想起美好回忆的一瞬，得到幸福的向往。
可他却将仙女教母的祝福，变成了杀人的诅咒。
米诺恩闭了闭眼睛，看到每一个在他所降下的祝福中死去的人。
仙女教母的祝福受到血液污浊会失效，而他也会从祝福散尽的微末中，得到从血液中感知到的过去。
黑手党的人员，记忆里有什么？
“人类总是这样。”米诺恩看着那段记忆里的星空，还有他们手里沾染的鲜血、心里的欲望，“沉溺于醉生梦死中，却祈求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想帮他们实现啊……”
米诺恩低声絮絮说着，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自己带来的酒。
一个小小的酒坛里，储存着与外表不相符合的酒量。
织田作之助知道了这位少年的身份，对方并无意掩藏，在酒吧痛哭的少年，竟然就是最近将横滨黑手党搅乱的罪魁祸首，被称作‘米诺恩’的异能力者。
……但是，这个罪魁祸首，和织田作之助想象的并不一样。
太可怜了。
而且，眼前的这位‘米诺恩’，所散发出来的可怜，是因为他正在可怜着人类。
既为在祝福中却死去的人类，也为斩断了祝福的人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何等的悲哀，又是何等的无能为力。
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一下，他不太会宽慰人。想了想，他起身出门，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酒吧的巷子出去右转，还要走一段路，才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一瓶水放在米诺恩的酒坛前，米诺恩视线有些模糊地顺着水瓶的方向看过去。
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但是应该很年轻。
啊，是刚刚听自己哭诉的人。
米诺恩勉力一笑，感谢他的好心。可是现在的自己，正处于对自身深刻的怀疑当中，不敢接下他的水。
又是一个身处黑暗，却怀有善良的人类。
米诺恩不想再害死这样的孩子了。
见米诺恩低下头，摩挲着酒坛细腻的瓷体。织田作之助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人的模样，无端想起来自己当初与那位先生的相遇。
看不到《明暗》结局的自己，当时也是站在人生的明暗分界线中，最后选择再也不杀人，和眼前为其他人而哭泣的米诺恩有些相似，又大为不同。
米诺恩应该是本就在光明中的人。
织田作之助从米诺恩无力摩挲的手下拿走了酒坛，再将拧好盖子的水瓶塞到他手里，一边说着，“还是喝点水吧，哭过之后容易缺水，喝酒解不了干渴，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米诺恩手指贴在形状小巧的酒坛上，织田作之助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对方的手。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织田作之助心有所觉，感受到自己的异能力似乎发动了。
天衣无缝
萎靡不振的米诺恩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下被织田作塞进来的水瓶，像是在发愣。
察觉到异能发动的织田作之助警惕了三秒，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三秒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错觉吗？
织田作之助收回了手，坐回自己的酒杯前，在不做杀手之后，他的异能力也已经很久没起过作用了，或许真的是错觉吧。
米诺恩却神色不明的看向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天衣无缝，是预知几秒后将要发生的致命危险。
但米诺恩却借由他的异能力，看到了他的未来。
一个快速到几乎看不清画面、像是播放默片一般的未来。
不知道发生在多久以后，却注定死亡的未来。
“怎么了？”织田作之助疑惑的看着米诺恩，不明白刚刚还半死不活的少年，此时为什么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那样灼热的视线，带着可怜的意味，却又更加悲悯。
这让织田作之助下意识的以为，眼前的这位少年，此时怜惜悲悯的对象是他。
米诺恩喝了一口织田作之助好心给他的水，然后从高椅上起身。
他的身体还有些摇晃，神色却越发清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织田作之助面前。
然后——
米诺恩握住了织田作之助递给自己水瓶的那只手，郑重又严肃的，一字一句地说道：
“织田作之助，请允许我，米诺恩成为你的仙女教母。”
“我发誓，不会让任何人，摧毁掉你成为好人的未来。”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