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1、第一百六十六章

    被她一顿洗涮, 他多少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傍晚时?分宋致远过来瞧他,李珣勉强同他下了盘棋,思维比以往要迟缓得多, 终归还是受心瘾影响了。

    宋致远知道他在戒药,高兴道:“还是金恒厉害,短短几?日,竟有这般成效。”

    李珣没有说话。

    见他神色不对, 宋致远皱眉问:“怎么了?”

    李珣幽幽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我比以前笨了吗?”

    宋致远:“……”

    李珣:“我的注意力很难集中, 容易飘。”

    宋致远安抚道:“你才刚戒药,那药有瘾了, 受影响也正常,待时?日长些, 把心瘾压下来, 就?跟常人一样了。”

    李珣不痛快道:“但愿如此。”

    宋致远起了好奇心,“往日我说过多少回了,你没一次听,这回怎么忽然下定决心戒了?”

    李珣盘腿坐在棋盘前, 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嬷嬷临死前曾叮嘱我戒了它,后?来我发?现药瘾发?作时?我连剑都拿不稳, 你说这样的一个人, 日后?如何成就?大业?”

    宋致远语重心长道:“五郎能想明?白就?好。”

    李珣盯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喃喃道:“我输不起,也不可以输,我不能成为?下一个齐王。”

    宋致远野心勃勃道:“那便?让燕王成为?下一个齐王。”

    李珣勾了勾嘴角,表情有些冷艳,“极好。”又道, “如今太皇太后?生辰已过,是该让她久病不愈了,反正卒中这种病,一下子没了也正常。”

    宋致远提醒道:“华阳待五郎是真心实意的,太皇太后?毕竟是她亲娘,五郎的手脚还是得做干净点。”

    李珣:“我待华阳也是真心实意的,她的感受,自然会顾及。”

    宋致远抱手沉默了阵儿,不禁有些唏嘘,“同室操戈到?底残忍,皆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割舍。”

    李珣发?出灵魂拷问:“我若心怀慈悲,他们可又会放过我?”

    宋致远叹了口气,“当初先?帝被齐王杀,齐王被五郎杀,这会儿你还要杀太皇太后?,燕王,龙椅上的那个,李家都被你杀绝了。”

    李珣的目光有些冷,“你想表达什?么?”

    宋致远:“五郎难道没有感想吗?”

    李珣:“???”

    宋致远苦口婆心,“日后?五郎若成了大统,还是少生些好。”

    李珣:“……”

    多么痛的领悟!

    待宋致远回去后?,李珣出去,看到?林秋曼坐在长廊下啃瓜。

    这个季节的新鲜瓜果多,如果是冰镇过的就?更好了。

    不过朱大娘说女郎家冰镇的东西吃多了不好,来月事时?会肚子疼。

    见到?李珣站在树下,莲心悄俏戳了戳她。

    林秋曼扭头瞥了一眼,毫无礼数,“宋御史走了?”

    李珣缓缓走上前,莲心行礼,他自顾坐到?林秋曼对面,嫌弃地瞅了瞅桌上的瓜皮,“你吃了几?只?”

    林秋曼:“俩。”

    李珣:“也不怕闹肚子。”

    林秋曼歪着?脑袋看他,兴致勃勃问:“殿下还真打算拄拐去政事堂?”

    李珣自嘲道:“应该是脑子拄拐才对。”

    林秋曼被逗乐了,他继续道:“刚下了一盘棋,脑子不太好使。”

    “这才几?日,就?能正常行事,已然不容易了。”

    李珣看了会儿她,“你近些日瞎忙活什?么呢?”

    林秋曼:“接了一桩侵吞嫁妆的案子,月初投的诉状,还没信儿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堂审理。”

    李珣:“说来我听听。”

    林秋曼:“很简单的一桩案子,就?是秦娘子的嫁妆被夫家哄去做营生,结果折进去了,二人闹起了和离,秦娘子想把嫁妆带走,可是夫家就?算砸锅卖铁都拿不出来,扯皮了。”

    李珣:“听着?就?不痛快。”

    他不想听,她也懒得讲。

    林秋曼递了一块瓜给他,“喏,挺甜的。”

    李珣:“不爱吃。”

    林秋曼:“还挑。”

    李珣抱手看她,“把那官司料理了进府来住些时?日,天天给你备新鲜瓜果。”

    林秋曼:“还要冰鉴。”

    李珣:“都满足你。”

    第二日林秋曼服侍他去政事堂,老陈把拐杖取来,李珣拿在手中掂了掂。

    林秋曼瞧着?有趣,接过装瘸腿,拄着?拐杖走,把李珣逗笑?了,老陈也乐道:“小娘子倒装得像。”

    李珣打趣道:“我若成了这般,姜阁老指不定以为?我被谁

    打了。”

    林秋曼把拐杖还给他,出门时?李珣冲她招手,她屁颠屁颠地跑上前,他垂眸道:“晚上我回来想见到?你。”

    林秋曼认真道:“府里好多瓜。”

    李珣:“那你便?搬些回去给她们。”

    林秋曼笑?了,李珣也笑?。

    两人都觉得自在。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中下旬。

    白天李珣在政事堂,晚上回来有温香软玉在怀,对寒食散的依赖渐渐少了些,脑子也灵活了。

    他把对寒食散的欲望彻底转嫁到?了林秋曼的身上,恣意纵情纵欲,对她愈发?依赖沉迷。

    待到?侵占嫁妆案开堂前的两天,李珣出了趟城,前往玄甲营办差。

    头一天林秋曼跟秦娘子在她开的香粉铺子见了一面,哪晓得出了事故。

    秦娘子的香粉铺很小,铺子里的香粉味极重,林秋曼也没在意。

    徐婆子领着?主仆进了后?院,听到?屋里的哭声,林秋曼问道:“秦娘子怎么了?”

    徐婆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夫家的事,昨儿又闹了一场。”

    林秋曼:“去看看。”

    徐婆子敲门道:“娘子,二娘来了。”

    里头的人隔了许久才开门见人,秦娘子泪痕斑斑,显然哭得有些伤心。

    林秋曼进屋,秦娘子有话要说,关上房门,莲心在外头的院子里等着?。

    徐婆子端来小食招待莲心,二人坐在凳子上说了好一会子话。

    稍后?徐婆子出去看铺子,搬一箱货物时?年纪大了弄不动?,进来叫莲心帮下忙。

    莲心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那箱子里的货品委实重,二人一老一少,又都是女流,折腾了近一刻钟才把它放好了。

    徐婆子发?了阵儿牢骚,拿帕子给莲心擦汗。

    两人洗了手,又吃了几?口茶,莲心才去后?院。

    屋里没有声音动?静,她当时?也没怎么在意。

    后?来徐婆子进院儿来添茶水,敲房门却没有人应。

    两人都有些奇怪。

    莲心意识到?蹊跷,心急之下用力推开了房门,扑鼻而?来的血腥气息令两人大骇。

    只见林秋曼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刀,满手血腥。秦娘子则歪倒在她脚边,腹部鲜血淋漓。

    莲心被吓

    得惊叫一声,徐婆子手里的茶具滚落到?地上,差点被吓瘫了过去。

    林秋曼浑浑噩噩地望着?二人,瞳孔涣散,像喝醉酒似的云里雾里。

    徐婆子惊恐地爬过去摇秦娘子,她已经气绝了。

    “杀、杀人了……杀人了……”

    徐婆子大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林秋曼似乎这才清醒了些,望着?自己的双手失措尖叫。

    这回莲心反应极快,立马拿桌上的瓷壶冲洗她的手,鲜血很快就?被冲洗干净。

    林秋曼反应迟钝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莲心见她衣裳上沾了血,咬牙把自己的衣裳也蹭了些血迹,随即捡起那把刀,又恐惧又结巴道:“小娘子没没……杀人,人是是奴婢杀的,奴奴婢杀的。”

    林秋曼像傻了似的杵在那里,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机灵。

    莲心赶紧推她走,让她离开案发?现场。

    遗憾的是两人都未能脱身,徐婆子在外头大叫,引了不少人前来看情形,把主仆堵在了院子里头。

    有人报了官。

    香粉铺斜对面的茶馆里,韩三郎慢悠悠地喝茶。

    听到?茶客说对面发?生了命案,不少人跑去观热闹,他却无动?于衷。

    铺子里的林秋曼面对徐婆子的斥责声,并未大声辩驳,只是神神叨叨地喃喃自语“我没杀人”等语。

    倒是莲心又急又哭,嘶吼道:“我们没杀人!我家小娘子没杀人!”

    很快府衙的官差前来勘察命案现场,徐婆子,林秋曼和莲心被带去了府衙,香粉铺被封锁起来。

    这是林秋曼第三回蹲大狱。

    鉴于她是京城里的名?人,故人们一听说林二娘杀人的消息,顿时?像瘟疫一样传开了。

    仅仅一个下午,市井里全都是林二娘杀人的热门八卦。

    一些人幸灾乐祸,一些人则半信半疑。

    而?当事人脑子浑浑噩噩了半天后?,总算清醒了,却怎么都回忆不起屋里杀人的情形。

    那段记忆很奇怪,就?像喝醉酒断片了一样,无论她怎么回想,始终记不太清楚具体情形。

    马县令看着?牢里的刺头,头发?都愁白了,指着?她愤怒道:“林二娘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仗着?晋王府干出了杀人的勾当

    来!”

    林秋曼冷静道:“奴没杀人!”

    马县令大声道:“人赃并获,徐婆子亲眼所见,你还敢狡辩!”

    林秋曼依旧冷静,质问他道:“明?日秦娘子的案子就?开堂审理了,奴是要替她上公堂讨嫁妆的,奴杀她做什?么?!”

    “奴没有杀人动?机!”

    这话把马县令问愣了,发?出灵魂拷问:“对啊,你杀她做什?么?”

    林秋曼头大如斗道:“奴跟秦娘子又没有仇怨,奴杀她做什?么?”

    马县令拧眉,“你是说有人栽赃陷害你?”

    林秋曼糟心道:“奴不知道,奴浑浑噩噩的,心里头又烦又乱,对当时?的情形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虽然人赃并获,不过马县令还是不太相信她会干出杀人的勾当。

    一来她背靠晋王府,有什?么事情动?嘴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动?手;二来则是对她存了几?分私心,一个能为?女郎上公堂辩理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马县令的内心有些矛盾。

    林秋曼跪到?地上道:“请明?府替奴做主查明?真相,还奴一个公道!”

    马县令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烦心地走了。

    坏消息传到?林府时?,周氏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傍晚林清菊夫妇赶了过来,周氏哭得两眼红肿,完全乱了方寸。

    林清菊心急如焚道:“二娘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杀人了?”

    周氏抹泪道:“我也不清楚,跟她一起去的莲心也被抓了。”又道,“若是平日里都是江忠送她们去的,那香粉铺只隔了两条街也不算太远,偏生今日两人是走过去的。”

    秦秉南安抚道:“阿娘莫要心急,明?日我去府衙打探便?知详情。”

    周氏连连点头。

    林清菊焦虑道:“这可是人命官司,听说还是人赃并获的,晋王府那边知道吗?”

    秦秉南:“晋王不在府上,这两日他去了玄甲营那边办差,估计要过两日才回来。”

    周氏急道:“那怎么办啊?”

    张氏插话道:“老奴明?日去华阳府找大长公主,只要她管上,小娘子就?不会有事的。”

    林清菊:“那明?日一早张妈妈就?去,让忠叔送你。”

    张氏点头

    。

    次日一早张氏就?拿着?玉牌直奔华阳府,结果昨儿华阳未回来,她只得匆匆去了华阳馆。

    当时?华阳正同曹嬷嬷商事,突见郭嬷嬷匆匆而?来,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郭嬷嬷严肃道:“林二娘的乳母张氏来求见,说林二娘杀人入了狱。”

    华阳愣住,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问:“你说什?么?”

    郭嬷嬷又重复了一遍,曹嬷嬷也觉得不可思议,皱眉道:“林家小娘子这般热心肠的一个娘子,怎么会杀人?”

    华阳做了个手势,郭嬷嬷下去带人进来,曹嬷嬷则不动?声色退了下去。

    张氏一进屋就?扑通跪到?地上,红着?眼眶道:“求大长公主救救二娘!”

    华阳轻颦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跟我说清楚。”

    张氏这才仔细地把前因后?果详说了一番,华阳摸下巴沉思了许久,才道:“嬷嬷你派人去东县府衙打听打听。”

    郭嬷嬷应了声是,下去安排人去府衙。

    华阳道:“林二娘这个人,我倒也清楚她的底细,现在五郎不在京里,我自是要管的,你先?回去,待我弄明?白具体情形再拿主意。”

    张氏感激道:“多谢大长公主!”

    华阳抬手,她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与此同时?,马县令卖给秦秉南面子,允他私底下见了林秋曼一面。

    听到?他来探望,林秋曼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秦秉南担忧问:“二娘可曾吃过苦头?”

    林秋曼摇头,“劳姐夫操心,我跟狱里的王大娘私交甚好,有她照料,没吃苦。”又问道,“家中如何了?”

    秦秉南:“乱成了一锅粥,今儿一早张妈妈去求大长公主了,她应该会想法子捞你出来。”停顿片刻,“你跟莲心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杀人了呢?”

    林秋曼也稀里糊涂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即把昨日的情形说了一番,听得秦秉南皱眉,“你说当时?屋里就?只有你二人?”

    “对,就?我两个人,莲心和徐婆子都在外头的。”

    “秦娘子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林秋曼搔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浑浑噩

    噩的,就?像喝醉酒断片了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刀,也不知道秦娘子怎么就?被我杀了。”

    秦秉南敛眉问:“你进铺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秋曼想了想,“都挺正常的。”又道,“秦娘子的香粉铺我去过两三回,里头脂粉味重,她和徐婆子都挺平常的。”

    秦秉南若有所思,“你这案子蹊跷,密室杀人,如果现场真的没有第三人在场的话,要么人是你杀的,要么就?是秦娘子自杀嫁祸你。”

    林秋曼:“我没杀人。”又道,“我跟秦娘子无冤无仇,况且今日就?要开堂审案替她夺回嫁妆了,她为?什?么要自杀嫁祸我呢?”

    秦秉南沉默了阵儿,“我问问马县令情况。”

    林秋曼点头,“家里头劳烦阿姐操心了,跟她们说我没事。”

    秦秉南:“你好生照顾自己,家里有我们。”

    二人又细说了阵子,秦秉南才走了。

    林秋曼回到?床沿坐下,满脑子都是昨日杀人的那个场面,却怎么都记不起具体情形了。

    下午周娘子去了趟华阳馆,华阳正想找她,却没料到?她居然上门来了。

    周娘子是个急脾气的,跪礼后?,说道:“奴一听说二娘杀了人,可把奴急坏了,不知大长公主是否清楚内情?”

    华阳倒是淡定,不疾不徐地把打听到?的情形粗粗说了一番。

    周娘子叹道:“奴当初曾受过二娘恩惠,如今她身陷囹圄,奴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若大长公主有用得着?奴的地方,尽管开口。”

    听了这番话,华阳欣慰道:“你有这份心,倒是林二娘积的福德。”

    周娘子摆手,“这也是因果机缘,当初我跟许俊撕破脸,全靠她出主意解了我的难。”

    华阳垂眸,似乎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隔了多久,她才说道:“这案子人赃并获,且有证人亲眼所见,要彻底洗干净并不容易。不过也不是不行,但我总觉得这样不得劲儿。”

    这话周娘子听不明?白,困惑问:“大长公主此话怎讲?”

    华阳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往日我一听到?林二娘接的那些官司就?心烦,全都是糟心事,她却乐在其中。如今她遭

    遇灭顶之灾,以前受过她恩惠的那些女郎,还愿意站出来为?她说话吗?”

    周娘子激动?道:“奴愿意,奴愿意站出来为?她说话!”

    华阳严肃问:“可是你心甘情愿的?”

    周娘子:“心甘情愿!”

    华阳笑?了,眼中闪动?着?野心勃勃,轻轻抚掌道:“那好,我们就?来做一场大的,看看林二娘值不值得你们为?她卖命。”

    周娘子跪到?地上道:“奴愿意为?林二娘说话!”

    华阳起身把她搀扶起来,慎重道:“我给你安排一件差事,你就?是投到?湖里的第一块石头,能不能击起波浪,全靠你们的本?事。”

    周娘子:“只要不是触犯律法的事,奴什?么都愿意去做。”

    华阳:“你放心,不会触犯律法。”又道,“我就?想看看,她林二娘这个人到?底值不值。”

    作者有话要说:啊,上吐下泻的我扛不住了,明天再补上。

    要感谢韩三郎把林二娘推上了人生高光时刻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