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瓦舍勾栏（补）
江斐想的是, 要让向海之感受到凡俗的烟火快乐，当然要向人文上靠。
像自然风光一类的，就算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地变幻了, 哪怕山河影转，山水景色较之千万年前也是大差不离的, 应当提不起向海之的兴趣。
还是要靠人类的智慧。
江斐恳首。
至于人文财富，瑰宝传承, 从诗书礼乐到市井生活，从高门大户的消遣到寻常百姓的娱乐, 莫不都是意趣横生。
不管是现代还是此世, 江斐都爱看一些志怪奇谈, 游记杂说。直观生动地呈现出来，她便想起带向海之去看看唱戏。
沿着卖糖葫芦的大爷指的路向戏园走去，江斐使了一个障眼法，然后把糖葫芦递给了向海之。
向海之举起冰糖葫芦, 就着正午的日头端详了一下。外头包裹的硬壳糖稀清透发亮, 薄而均匀, 透出浅黄的暖光，里头的山楂个头圆圆, 干净而色泽饱满, 长长的荆条做芯, 看起来就很有观赏性。
江斐看他举着不动，反应过来向海之许是没见过。便细细和他解释了：“前辈，这是一种吃食。”
“外面包裹的这层清透的是糖浆，吃起来咔嚓脆甜甜的。里面的是红果山楂，有点酸酸的，所以挖空核之后填进了一些豆沙馅儿, 也算酸中带甜，甜中有酸了。”
向海之点点头，一口咬掉了一个山楂球。
外壳清脆，酸甜可口又味道软糯。向海之幸福地眯了一下眼，满意地正要点评，余光扫到刚才的糖葫芦摊子上来了一个哭闹不休的幼童，在被他母亲塞了一串糖葫芦后便停止哭闹舔了一口，然后满足地冒出一个大鼻涕泡眯着眼笑了。
向海之：……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背过身来挡住江斐可能的视线，确定她回头也看不见糖葫芦摊之后，向海之舌尖轻舔了一下发甜的嘴角，心满意足地咬下了第二口。
江斐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微偏过头看见向海之已经开吃，好像口味合适，便不再开口，沿路行去了。
从这条可供三辆马车并行的主干青石道过去，在第二个岔路种有红角梅的巷道转弯，便是城里最大的戏园。
刚走到岔路口，江斐突然被向海之拍了拍肩。
向海之举起冰糖葫芦：“这么好吃，不来一口吗？还是你不喜欢？”
江斐赧然：“也不是不喜欢……”
总感觉是给小朋友吃的。但看着向海之挑着好看的眉看向她，江斐觉得这句话不太好说出来。
被向海之满脸期待地望着，江斐轻轻揉了一下鼻子，迟疑道：“那就……吃一个？”
她接过向海之手里还剩过半的冰糖葫芦，咬下一个，酸甜可口。埋头看向手里的糖串，两个山楂球接口处的糖稀上隐约可辨三两牙印。
江斐：……
要不还是别还给向前辈了……
江斐盯着冰糖葫芦，后知后觉地表情复杂起来。现代时常和好友分食，所以向海之提起让她尝一口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囫囵一口下去，看着牙印，江斐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再一想着向海之顶着那张机巧如神的绝色容颜，咬进留着她呆呆牙印的冰糖葫芦……
扑面而来的画面感让江斐下定决心，一口气吃完。她咽下口中的山楂冰糖碎，刚准备低头咬第二口，手上突然一空，她一愣转头，向海之已经重拿回手，就着她吃过的那颗咬下了第二个。
吞吃下腹，向海之舔了舔唇，暗道怎么一个比一个甜。
看着江斐还呆呆地望着他，向海之挑眉：“不是只吃一个吗？还想要？”
江斐望向那串冰糖葫芦，她留下的痕迹已经全然不见：……
再一抬头，望向向海之，他唇角沾上了一小块糖衣，映衬着这张脸，像一块精美的琉璃。
“嗯？”向海之追问道，同时无意识地轻舔了一下唇角，舌尖把这块糖衣裹挟了进去。
美人如斯。
吃个冰糖葫芦都好看得要命。
江斐于是赶紧摇头，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沉思道：要干嘛来着呢，去戏园。去戏园怎么走呢，哦第二条巷道。正好正好，从这过去。
她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别处装满，才渐渐回过神来。不禁低叹，怪不得三十六计里有美人计。
以花为貌，以月为神，闭月羞花，遗世斯人。
江斐仿佛有一瞬间理解了夫差和帝辛。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收回心思，走到了戏园门口。
她看了看门口络绎不绝地宾客，有些讶然。在这里听戏这么受百姓欢迎吗？
她还以为会是那种亭榭式的戏台，半露天的，或者是类似于茶园那种喝酒看戏的悠然闲适的封闭性的建筑。
却没想到是这样，人挤人地喧哗吵闹。从正门进去，仿佛又进了一片热闹的街巷，更像是前世宋代时期的瓦舍与勾栏。
江斐曾在《东京梦华录》中读到，“街南桑家瓦子，近北侧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千人。”
在这里的境况，比之她所读过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书、驯兽、杂剧、歌舞、琴艺、南戏、相扑、傀儡戏以及杂技等等，像巨大蒙古包一样棚木结构的勾栏里，娱乐项目不一而举，沸反盈天。
勾栏门口有迎客与收费的小二，笑脸迎人，大声唱和演出的项目与内容。观众若感兴趣，缴纳一点碎银几把铜板便可进入。
此处的瓦舍勾栏并不是青楼的代言，而是寻常百姓娱乐消遣的正经地方。
江斐抬眼一座座扫过去，低声道与向海之：“前辈，若有中意的你便和我说，门票费管够！”
向海之一脸兴味地看向这摩肩擦踵的热闹景象，如此人山人海的市井生活对他而言也是颇为陌生和有趣的。上古时代的仙魔妖数人口相对而言并不算多，他只在带兵打仗的时候见过这般多生灵齐聚一堂，当然那又是另一番剑拔弩张的血肉场景了。
他指向第一个勾栏，“胸口碎大石？这是什么表演？”
江斐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一脸哭笑不得，还是问道：“前辈要去看看吗？”
向海之矜持点头。
一人十二铜板，江斐数出二十四个，递给门口把守的专人伙计。
小二挠了挠头，问道：“姑娘可是还有一位同伴？要等等还是先进去看看？”
江斐一楞，这才反应过来别人看不见向海之。她往向海之偷偷瞥去一眼：要使个障眼法出来看看吗，前辈？
向海之懒懒一挑眉，示意没必要。
江斐便与小二道：“我先进去。”她另外又掏出五个铜板，“若他没来这五个铜板便拿去作赏钱罢。”
于是负着黑剑进了第一个勾栏。
台上正表演到引起向海之询问的胸口碎大石。
一个扎着红头巾的络腮胡大汉，赤膊上阵，双手枕在脑后平躺，光裸着上半身。肌肉壮硕，胸口处茂密的毛发和络腮胡一脉相承。
他身旁正放着一个半人身长的大铁锤，榔头处寒铁泛光。他旁边走过两人，正齐力抬起一块大石板，绕着给四周人群展示。
众人伸手摸摸捶捶，确实是真货。
又邀请了一名热心地观众上台抬石板，险险能抱离地面。两人拍拍石板，向观众们一一作揖，围着的众人齐声喝彩助力。
接过石板，平放到大汉胸口。一旁默默站着的另一位只着汗褂的大汉，朝左右手各唾了两口唾沫，复搓了搓手，举起了大铁锤。
“嘿！哈！”
他扬手一抡，大铁锤狠狠砸下。躺着的络腮胡大汉闷哼一声，胸口的大石已经裂成了好几块大的碎石，以及一些数不清的小碎石，茂密的胸毛重见天日。
“哇！！”
“好，好！！”
“厉害！”
“精彩！！”
“人还好吗？”
“好表演！”
大汉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碎石，向四方观众作揖。
先是此起彼伏地哇声，接着围观杂技的百姓发出大声地叫好，一旁端着讨赏铜盘的小孩说着讨喜的话游走起来。
走到江斐前头一个，小孩端着铜盘唱起来：“几块铜板划得来，恭喜大人发大财。”穿着绸缎的大肚富商笑得乐呵呵地扔出了几块铜板。
走到江斐跟前，唱念的小孩抬头看清江斐相貌之后一愣，有点结结巴巴地道：“姑娘新婚渡鹊桥，夫君为您作凤凰巢。不管铜板还是银元宝，皆有良人来赠木桃。”
江斐笑着听这吉祥话，刚一抬手，手里的铜板还没扔出去，一个金元宝就稳稳地落在了铜盘上。
小孩忙敲锣作揖，感激连连。周围也探头探脑冒出许多老百姓关注，看看是哪位官家小姐出手阔绰，抬手就是金元宝出来。
江斐转眼不着痕迹地看向向海之，略带一点疑惑地挑眉，向海之满意地点头，“小孩挺会说话。”
她想起什么似地一摸钱袋，顿时略感肉痛，不赞同地无声抗议，向海之见状轻嘲：“小财迷。”
台上敲锣打鼓又是一阵新把戏。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