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季川【新书上传!】
大楚开国400年,宣德6年。
天降流火、地陷山崩。
群魔乱舞。
匪患四起。
偌大上国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同年。
始安郡永丰县城被贼人攻陷。
城头改换大王旗。
原永丰县县衙官员、衙役,悉数被打入大牢,至亲连坐。
弹指,六年。
灰蒙蒙不见天日。
雾霭霭凄寒湿冷。
黑沉沉大地延绵起伏,一个个穿着破棉袄的矿工,如同蚂蚁一般,手拿铁镐,叮叮当当开采矿石。
这种被称作厌铁的矿石呈现黑褐色,硬度极高,但韧性一般。
用铁镐重重一敲,碎成一块块拳头大小,从中渗出少许类似油脂一样的黑色液体,散发腥臭气味。
“呼”
“呼”
“呼”
陈季川手持铁镐,气喘如牛。
每一下都要用出全身气力。
碎块打在身上,打在露出小半截胳膊的破旧棉袄上。溅起腥臭的厌铁油脂,早就沾满,臭不可闻。
日复一日的劳作,整日与厌铁矿、与这些气味接触,已经习以为常。
时而敲凿。
时而歇息。
足足半天功夫,才勉强敲下小半竹筐,但就是这小半筐,也有上百斤。
干了半天重活。
手臂酸痛。
腰间酸软。
陈季川剩下的力气也只能背动百十来斤。
背起竹筐。
沉甸甸的,令他不得不弯着腰,佝偻着身子。
沉重的矿工生涯,令年仅十八岁的陈季川显得沧桑,看上去只怕比前世三十多的中年还要老上几分。
每日雾气稍淡,陈季川就要出工。
待到雾气浓郁,凄寒难忍,才能回去。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从十二岁开始,足足六年,将陈季川的身子摧残的不成样子。不仅是积劳成疾,更多的还是因为这如同地狱般的环境
雾气朦胧,湿气太重。
每到夜间,身上各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令人难入睡。
照这样下去。
不用几年,整个人就要彻底废了。哪怕日后能回到正常世界,也要终年病痛缠身。
就这还是轻了。
要是都跟刚进来的那年一样,将他们不当人,让他们往死里开采这些矿石,陈季川都活不到今日。
这处私下里被矿工们称为黑狱的地方,六年来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
陈季川的父亲、二叔、三叔、大哥、二哥、三哥
全都或累死或病死在这里。
六年后。
黑狱也改换了好几任主人,任务清减不少,死亡率降下来。
陈季川跟弟弟陈少河这才能侥幸活下来。
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老五。”
陈季川看了眼身旁埋头苦干的陈少河。
“四哥等会,就快好了。”陈少河哼哧卖力,喘着粗气。
叮叮当当当。
挥舞铁镐,头也不抬,干起活来颇为熟稔。跟四哥陈季川说着话,虽然有些疲累,但语调轻快,显然未曾麻木。
陈季川看着比他小了两岁,跟他一样显得老相,但实际上才仅十六岁的老五陈少河,总会不时想起六年前。
当年。
他们一家还在始安郡永丰县。
父亲、二叔、三叔都在衙门当差,虽然只是吏胥,但根基深厚,与县中大户、土豪都有密切往来。
算是地头蛇。
陈家不是善茬。
在衙门那个臭不可闻的粪缸里,连只老鼠都是黑了心的,绝无半片白羽。
陈家也是一样,如大多数衙役、官差,缺德事没少干。
陈季川重生而来,虽有宿慧,但人微言轻,年纪尚小,根本无法阻止、改变。
本想着长成之后,另谋出路。
怎料到才刚刚十二岁,偌大的楚国说倒就倒,他所在的永丰县也被贼人攻陷。
衙门官员、衙役,悉数被打入大牢。
连带着他们这些至亲也要连坐。
于是。
年仅十二岁的陈季川,还没来得及大展宏图,就锒铛入狱。紧接着,又被发配到黑狱中,从此暗无天日。
但他毕竟活过一生。
前世事业美满,身家颇丰。即便不算他车祸身亡的大笔赔偿金、保险,单单在北上广的十八套房产,就足够赡养父母终老。
刚刚重生。
陈季川还有些担心,一想到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就一阵阵抽搐。
但十八年过去。
什么都冲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死后重活的窃喜。
哪怕眼下如此不幸,但至少是第二次生命,不知多少富豪、权贵无法想象的际遇。更别说,他十二岁之前,家中优渥,在永丰县更是无人敢惹,小霸王般的存在。
陈季川知足。
但是。
弟弟陈少河,如今才十六岁。搁在前世,初中刚刚毕业,却已经在黑狱里过了六年。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人生灰暗到了极致。
“一人作恶。”
“全家受难。”
这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放在前世,陈季川这个三观不算正、嫉恶如仇的大龄愤青只会拍手称快,叫好不迭。
但放在自家身上,这滋味
“四哥。”
陈少河不知四哥在想什么,他敲下最后一块矿石丢进竹筐,一下子没站起来,仰头往陈季川看去。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力气终究不如陈季川。
“来。”
陈季川回神,两手扶着竹筐往上薅,陈少河借力,这才站起来。
兄弟两个一道。
陈少河在前,陈季川在后,手上帮忙托着老五的竹筐,往监工处走去。
一路上。
不止陈季川,不止陈少河。
还有其他矿工。
或是单独背着竹筐,或是挑着担子,或是两人合力抬着。
“四郎。”
“小五。”
不少相熟的矿工见着兄弟俩,也都笑着打招呼。
同为矿工。
一样的腥臭,一样的灰扑扑。
谁也别嫌弃谁。
“王叔。”
“赵哥。”
陈季川也一一笑应着。
黑狱的日子苦则苦矣,但这些年下来,大多数矿工也已经习惯。
日子还要过。
总不能整天苦哈哈的。
而且。
这黑狱外头的大人们还给了希望
只要做满十年。
且每旬的考绩不能低于两千斤。
就能放出黑狱。
十年不短。
但总也是个奔头。
如陈季川、陈少河这些第一批进来的矿工,这奔头更是肉眼可见。
也因此。
现在多数矿工都期盼着黑狱千万别再换主了,否则来了新大人们,也不知这个规矩还奏不奏效。
可笑的是
陈季川也是这样想的。
监工处在北区矿仓。
陈季川跟陈少河忙碌一整天,来回两趟,各自背了两百一十斤矿石,算是完成今天的任务。多出十斤的零头,积少成多,不论是用来休息还是跟矿监衙门兑换粮食蔬菜油盐荤腥,都是极好的。
拿到竹筹。
兄弟俩往回赶,路上还讨论着刚才监工大人的话。
“四哥。”
“这矿场还有的采,怎么好端端的让我们换到其他矿山”
陈少河有些奇怪。
他们眼下所在的这处矿山,多是露天矿,开采容易,而且也没有诸如矿洞塌陷的危险,算是好活。
这要是换到其他矿山,可不见得安全。
陈季川也觉得古怪。
监工没跟他们解释,只是让他们这些十九号矿山北区的矿工,明日一早集合,一起去新矿山。
“可能是有新人进来,给他们让位置。”
陈季川想不到其他可能。
这黑狱中,多是那种腥臭无比的厌铁矿,听以前进来的新人说,这厌铁矿可以炼出厌铁,虽然过刚易折,但是用来打造箭头、枪头却是极佳。
黑狱中。
除了厌铁矿,还没见过正常的铁矿、银矿、金矿
也许有其他矿种。
但陈季川没见过,又或是黑狱外头那些大人们没想着开采。
所以。
换矿种的可能性不大。
这样的话。
调换矿山,大概率就是给新人腾位置。
六年来。
陈季川虽在黑狱中,不清楚外头变化,但也知道混乱还在延续,秩序尚未完全恢复,常年都有大战。每一次战起,总有战俘,其中不少被贬入黑狱服苦役。
露天矿场容易开采。
新人刚进来,大多都是开采露天矿。容易适应,免得死伤太多。
“新人”
“该不会是黑狱又要换主吧”
陈少河一个咯噔,有些担心的看着四哥。
“担心这些没用。”
陈季川摇摇头,看向有些弯腰驼背、略显老相的陈少河“回去收拾东西。记住了,明天不管换到什么矿山、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冒头。”
“我知道。”
“出头的椽子先烂。”
陈少河点头应声,之后又冲四哥挤眉弄眼,鬼祟道“有命才有前途嘛。”
陈季川一见,顿时笑了。
老五生在黑了心的吏胥家中,又在凄寒绝望的黑狱中长成,至亲一个个故去。若是放任自流,心底必定阴暗,对人生也注定绝望。
幸好。
陈季川前世看过不少仙侠、玄幻,这些年孜孜不倦说给陈少河听。
在一个个玄奇故事里,夹杂无数私货
导人向善,塑造三观。
又特意将主角描述成土生土长、苦难出身,但坚韧不拔,最终机缘现、时运至,一飞冲天。
其中多得是二三十才崭露头角的主角。
甚至不乏七老八十的存在。
这是为了给机缘、时运足够多的时间,让陈少河不管到了什么年纪,都不至于绝望。
事实证明。
效果显著。
哪怕在黑狱中,陈少河心中也始终存了希望,梦想着跟故事中的主角一般,历经苦难之后大放异彩。
将这些苦难当做磨炼。
甚至。
不仅仅是陈少河。
这些虚构的故事也在激励着陈季川,对陈季川的帮助,不比陈少河差了。
陈少河胜在接触的事物少,容易被忽悠、容易被塑造、容易被激励。
而陈季川
则是因为自身本就是穿越重生的。
“不死总会出头。”
“活着就是希望”
陈季川像是激励陈少河,又像是告诫自己,强自站直,漆黑眼中放出光彩“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第二天一早。
雾气稍散。
陈季川跟陈少河收拾好家当,往北区矿监衙门赶去。
说是家当,实际上只有两床棉被,是用父亲他们身上的棉袄拆来缝补而成。
这也是兄弟俩最珍贵的财产。
除此之外。
还有竹筐、铁镐、铁锅、碗筷等极少数的必需品。
至于粮食
黑狱外头每旬会送一批陈米、油盐进来,还有蔬菜甚至荤腥。
陈米油盐有配给。
但蔬菜、荤腥却不白给。
每旬超出两千斤部分的矿石,合计工钱,可以用来采买蔬菜、荤腥,虽然不成比例,能买到的极少,可对于黑狱主人来说,却能多得许多矿石。
是个大好买卖。
激励式的劳作可比单纯强制性的劳作有效率的多。
这个账不难算。
陈季川跟陈少河年纪小力气小,每日累死累活,一旬下来也就勉强完成任务额度罢了。
很少有富余。
即便有。
也要留着给头疼脑热的时候备用。
因此手上余粮不多,蔬菜没有,只有两条咸鱼,算是难得的美味,被陈少河用洗干净的破布包着,藏在装陈米的口袋里。
两人紧抱着棉被,背后竹筐丁零当啷乱响。
赶到的时候。
北区矿工已经来了小半。
这个时间赶到,人不多不少,很不起眼。
北区共有十个分区。
陈季川跟陈少河在北二区,找准自家分区的熟人,排成队列站好,就原地等着人齐,等矿监大人们过来。
场中没人说话。
这些矿工彼此之间大多都是熟人,要聊天什么时候都行,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说些闲话。
陈季川抱着棉被背着箩筐。
也不说话。
等到北区矿工到齐,这处两年前被陈季川他们这些矿工平整出来的矿监署理衙门前的空地上,已经站的满满当当。
一共五十列。
共计五百人。
第十九矿山有东西南北四区,足有两千矿工。
当然。
这是满额的情况。
黑狱矿工这两年虽然死的少了些,但每月依旧有人离世,一般很少及时补充进来,所以每一处矿监也很少有满员的时候。
陈季川静静等着。
人齐之后。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有人来了。
人群先是一阵骚动,转瞬就安静下来。陈季川努力直起身子去看,看到从矿监衙门里走出十来个着黑甲、持兵刃的甲士,心里一紧。
这些甲士就是黑狱的武力。
镇压近万矿工。
前两年曾有新入黑狱的矿工蛊惑数百人冲击矿监,就被这些黑甲杀的一个不留。那一役,也不过就是出动了二十名黑甲罢了。
“黑甲。”
“什么事值得黑甲出动”
陈季川暗自疑惑,心底警惕起来。
黑甲的威名。
不止陈季川一个人知道。
这从黑甲一出,场上连更细微的声音都没有了,就可以看出来。
陈少河站在陈季川前面位置,看一眼黑甲,又马上低下头来,牢牢记着四哥叮嘱“不要让人看到你眼里的光。”
心里默念着。
低下头。
在黑甲之后,又鱼贯出来几个着长袍的人物。这是矿监官员,为首的那个陈季川不认识,但站在稍后的那个中年,陈季川知道,是北区矿署典署冯墨。在他身后,还有北区的署丞、录事,以及常打交道的十个监工。
北区矿署大人们都在。
能站在冯墨前面的,肯定是矿监的大人物。
这些人出来。
脸上或是明显或是不明显,但或多或少都有厌恶神色。
陈季川他们这些矿工整日与厌铁矿打交道,身上腥臭无比。自己不觉得,彼此之间也都是一样的腥臭,也觉不出来。但这些大人们整日坐在衙门中,一个个都精贵的紧,跟矿工们冷不丁一个照面,顿时就被熏着。
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
一句话不说,就让监工们领着各分区出发。
一路寂静。
大人们远远在前。
矿工在中间。
十二名黑甲看护左右前后。
大半日后。
按着脚程,应该有二三十里地。这一路上,入目所见,全都是黑蒙蒙令人压抑的山石。
山是黑色的。
路是黄色的。
草木少见。
很难见到其他色彩。
唯有小溪、河水流淌,才能看到一抹清澈,让人稍稍缓解心中压抑。
这一路走。
出了十九矿山。
雾气稍浓的时候,到了一处所在,有数十间茅草屋。
陈季川本以为这就到了目的地。
结果数百人挤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又继续出发。
这样日间赶路,晚上歇脚。
走了半月。
估摸着距离第十九矿山足有五六百里路程,终于停了下来。
新矿山
到了。
“这里就是新矿山”
“好高啊。”
“好多岩洞。”
连日赶路,矿工们也有些疲惫。见着到了目的地,全都松了口气。
陈季川也是。
他跟其他矿工一样,抬头去看高不见顶的巍峨大山,一眼就看到在崖壁上,有一处处岩洞。从山下看去,看不清岩洞里面的景象。
但能看到。
在崖壁上,爬山梯攀附,从一处处岩洞口垂落下来。这般陡峭的崖壁,也不知道什么人有这种本事,能将爬山梯固定。
“难道是让我们进这岩洞去采矿”
陈少河也看到,忍不住跟四哥小声说着话。
这崖壁又高又陡,哪怕有爬山梯固定,攀爬时一个不慎,也有可能摔的粉身碎骨。要是还要将开采出来的矿石背下来,必定更加危险。
“等会儿就知道了。”
陈季川示意陈少河不要说话。
在场矿工心中惴惴,不可避免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这时。
原先掌管北区矿署的冯墨眉头微皱,朗声喝道“肃静”
一声喝。
霎时间,鸦雀无声。
“好大的嗓门。”
陈季川心底暗暗想着,往冯墨看去。
就见这冯墨两眼如鹰隼,冷冷的扫了眼人群,见无人说话,才冷然开口道“往后,你们便住在这些岩洞中,只要能找到二十块这种矿石,就可以出去。”
此话一出。
场上险些又要骚动。
这些矿工们心心念念,最想的不就是从黑狱出去吗
冷不丁听到冯墨提起,难免激动。
好在冯墨的样子可怕,又有十二名黑甲在旁,将矿工们震慑住,才只是暗喜着没有出声。
“出去”
陈季川往冯墨看去。
看到在他手上,是一块拳头大小,靛青色的石头。这石头看上去坑坑洼洼、麻麻赖赖,也不知什么用途。
冯墨将这矿石拿在手上,让众人看了清楚。
陈季川努力看去,将其牢记在脑海里。
“二十块。”
“出黑狱。”
想到冯墨的话,陈季川心里既有火热,又有不安。
火热的是
天知道他有多厌恶黑狱,多想出去。
现在只要找到二十块那样的矿石就能出去,兴许是个捷径。
不安的是
“这些大人们个个精明,黑狱矿工又明显不足,怎么会轻易放我们出去”
陈季川战战兢兢,顺着爬山梯爬上一处岩洞,才将刚才的心思说给陈少河听。
“肯定不是好事。”
陈少河也不是傻白甜,知道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脸上也有担忧神色。
但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馅饼不捡也得捡,不吃也的吃。”
陈季川心底无力,“我们没得选。”
没的选。
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季川跟陈少河往岩洞里面走去。
七八米高的岩洞蜿蜒深入,不知通往哪里。陈季川从竹筐里取出一块荧光石。散发光亮,将四周米都照的亮堂堂。
据以往进入黑狱的新人说,这种荧光石原本很珍贵,但前两年隔壁慕化县发现一处新矿区,里面就有出产这种荧光石,于是逐渐普及开来。
岩洞黑暗无光。
又阴暗潮湿,寻常火把很容易就灭了,这才给他们发放了荧光石。
陈季川在洞口划拉几下,表示这处岩洞有主。
然后才往里走。
深一脚浅一脚。
岩洞里有不少积水,远比外头更加阴冷。
陈少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将身上棉袄裹紧了些。
“开干吧。”
“动起来就不冷了。”
陈季川见状,也不往里走了。
就在原地。
从竹筐里拿出铁镐,看了看两侧岩壁,最终还是决定先从脚下开始。据冯墨说,那种被称为灵矿的矿石,实际上是厌铁矿的伴生矿种,极为少见,就藏在厌铁矿里面。但是要将厌铁矿一点点敲碎,才能发现被包裹在里面的灵矿。
这活做起来倒是跟以往差不多。
而且还免了背送矿石的活,又没有定下多少额度。只要你能在这矿洞待下去,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惩罚。
看上去太惬意。
但越是越这样,陈季川心底就越是发毛。
不敢偷懒。
“早点完成。”
“早点出去。”
“这里不能多待。”
陈季川冲陈少河肃容道。
“明白。”陈少河应声,挥舞着铁镐,率先动换起来。
陈季川也开干。
一连几天。
两人敲碎了不知多少厌铁矿,却连灵矿的影子都没看到。本以为不用背送矿石会轻松些,没想到却更累了。
往日里雾气稍浓的时候就收工。
现在睡到半夜,都能听到其他岩洞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显然都想要早些出去。
一天。
两天。
三天。
时间一天天过去。
不管是陈季川还是陈少河,都没找到哪怕一块灵矿。
反倒是身体逐渐出了问题
恶心。
干呕。
疲劳。
种种症状,让陈季川心底越发不安。
直到进入岩洞的第十二天,陈少河无端端的流鼻血,让陈季川彻底慌了神
“辐射”
“这里肯定有辐射”
陈季川两眼猩红,泛出血丝。
陈少河茫茫然捂着鼻子,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四哥,我也要死了吗”
他年纪虽小却见多了生死。
现在自己好像也要死了。
没有惧怕。
只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四哥,舍不得四哥跟他说的那些美好事物。
比如娶妻,比如飞天。
他想娶个贤惠的妻子,可以给他生个可爱的小子。
他想飞天,去到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白云上头,看看天空,看看大地,吹吹大风。
那一定很美。
“我要是死了,就剩四哥一个人了。”
陈少河捂着鼻子,看着慌神的四哥,忍不住哭出声来。
哭着哭着。
才发现鼻血止住了。
“”
陈少河把鼻血擦了,松开手,发现果然没再流血。
这下子。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看着四哥,觉得自己刚才哭唧唧的样子实在丢脸,担心四哥会说他。
“上火了流鼻血很正常的。”
陈季川见状也松了口气,冲陈少河笑了笑。
心底却没轻松多少。
之前是恶心、干呕。
这一次是流鼻血。
再过几天呢
陈季川扶着陈少河坐在垫高石头上,石头铺满干草,又垫了棉被“你先歇着。”
然后转身。
拿着铁镐拼命去砸。
爬山梯下面有黑甲蹲守,逃不出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二十块灵矿,让陈少河先出去。
“四哥。”
“我没事的。”
陈少河哪好意思休息,撑着站起来,也继续碎矿。
又到雾气渐浓的时候。
陈季川跟陈少河走出岩洞,去跟监工报到。
到了爬山梯脚下。
陈季川随意望了眼,发现今晚来的人少了许多。监工一清点,果然,原本有四百七十八人,现在来的只有四百五十四人,少了二十四个人。
“大人。”
“我爹他累坏了,梯子太高,再下来会摔死的。”
陈季川所在的北二区也有人没来。
陈季川往出声的那人看去,认出来是李铭。没来的李三水是他爹,父子两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在北二区待了有两年,平日里看着也和气。
现在。
李铭冲监工钱来赔着笑。
钱来理都不理他
啪
扬手就是一鞭,甩在李铭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啊”
这太痛了。
也太突然。
李铭一下子被打倒在地,捂着脸嘶喊。
北二区其他矿工也被吓住。
往日里。
这个钱来不温不火,没见他发过什么脾气。这次一句话都不说,扬手就打,实在吓到人了。
“以往在第十九矿山,像钱来这样的矿工也有考绩,每月也要完成一定量的任务,所以不愿无事生非打骂矿工,否则收上来的厌铁矿少了,他脸上也不光彩甚至还有相应责罚。”
“但现在”
陈季川心底笑着,愈发冰寒。
“让李三水赶紧下来。”
“摔死,或是我用鞭子抽死,你给选一个”
钱来卷着鞭子,脸上冷笑着,看着李铭。
“我”
“我这就去。”
李铭哪敢抗议,赶忙去找李三水。
不独李铭。
也不止李三水没来。
山脚下一阵嘈杂,鸡飞狗跳一阵子后
陷入寂静。
不多时。
寂静中,又听到砰、砰声响,惊的众人一个激灵。
陈季川跟陈少河对视一眼“摔死了”
知道肯定是有人从爬山梯上摔下来。
这么高的崖壁,摔下来断无活命之理。
“爹”
“大哥”
隐约的,能听到远处山脚下传来的哭喊。
陈季川心底发冷。
不知道自己跟陈少河哪天也会这样摔死。
胡思乱想着。
监工走了。
矿工中,这次没来的二十四人,砰砰摔死十个。
余下十四个被监工检查过后,带走了八个。
北二区的李三水就是其中之一。
陈季川看的清楚,这李三水疲累不堪,斑白的头发也脱落一大块,看上去有些滑稽。钱来让他吐出舌头来,舌头上也有水泡,看上去是口腔溃疡的症状。
“脱发。”
“口腔溃疡。”
陈季川看到李三水的症状,更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辐射”
回到岩洞。
陈少河有些害怕“听李铭讲,他爹七八天前就恶心、干呕,然后流鼻血,这两天才开始掉头发,整个人也提不起劲。”
“没事的。”
“李老爹年纪大了,扛不住累而已。”
陈季川知道陈少河在想什么,出声安慰。
自己却强打起精神,继续奋力碎矿,寻找灵矿。
陈少河看到。
默不作声。
也跟着干。
但他心里知道,只怕用不了几天,他也会跟李三水一样,脱发、舌头起泡,然后
转眼又过去三天。
这三天里。
越来越多的矿工出现各种症状
包括却不仅限于流鼻血、脱发、口腔溃疡,还有的皮肤溃烂、咳嗽咳血。
有的甚至全身发热,烧成一摊灰;也有的浑身发冷,成了一坨冰。
恐慌蔓延。
有人难以忍受,私自逃奔,被黑甲堵住,吊死在崖壁上。
有人自暴自弃,从岩洞一跃而下,就此解脱。
更多的还是病重,失足跌落,又或是被监工带走,不知去往何方。
陈季川不想着逃走。
不想摔死。
也不想被带走。
于是更加卖力,显得有些癫狂。
陈少河流鼻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知晓时日无多,整日里跟四哥聊天打趣,回忆以前憧憬往后。
干活也更卖力,只想着临死前能帮四哥多找几块灵矿。
进入岩洞的第十七天。
陈少河一手捂着鼻子。
他又流鼻血了。
一手握着铁镐,向着一块磨盘大小的厌铁矿重重敲下
锵
矿石碎开,里面滚落出个青色矿石。
只有婴儿拳头大。
坑坑洼洼、麻麻赖赖。
“灵矿”
陈少河一愣,紧接着就欣喜若狂,捡起来踉跄几步,就去找陈季川“四哥,我找到一块”
陈季川抬头一看。
一眼就看到陈少河手上,比冯墨当初给他们看的那块小上一圈的靛青色矿石,也喜上眉梢。
这可是他们找到的第一块灵矿。
有了开始。
就有希望。
“只差十九块了。”
陈季川嘴上轻松,心底满是苦涩。
陈少河却没觉察出来,兴冲冲的捂着鼻子拿着灵矿递给四哥,两眼希冀“灵矿这么难找,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四哥你快给看看。”
土著小子听多了陈季川给他说的故事。
此刻回想许多主角发迹的桥段,忍不住期待。他自知将死,但又怀揣希望,不到生命最后一刻,绝不愿放弃。
心想这里这么恐怖。
而矿监那些大人们又对灵矿这么看重,觉得可能存在猫腻,说不定就有救命的转机。
“古怪”
陈季川接过灵矿,心底苦笑着“还能有什么古怪,只怕头晕、恶心这些病变,都是这种灵矿辐射得来的。”
心底想着。
又看陈少河希冀眼神,不忍心给陈少河泼冷水。
他也知道,老五只怕是熬不过去了。他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让他最后时日开心些。
心下动念,准备要说些话安抚。
却未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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