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活着很难2
不过老天爷总给人一条活路，不知道谁发现河里、稻田地里出现了很多螃蟹。我们开始都去抓螃蟹，那时候的螃蟹真的很多，多的你的脚下去就能踩到螃蟹。后来大家说因为草泊的水快干了，里面的螃蟹鱼都跑出来了。
那一晚我记得我跟三妹抓了两大麻袋，我娘就在家跟四妹蒸，蒸出来晒。
那时候不光我们村日子不好过，李国伟家一样不好过。那人心地很好，从草泊抓了鱼连夜借车子给我家送过来。
我娘记好不记坏，当时就被感动了，要装螃蟹给他带着，李国伟一听这边螃蟹多，就跟我们去抓螃蟹。我不是吹，我们过去抓螃蟹根本不用一个个去抓了，而是用耙子耧，螃蟹就那样上来进盆再装袋子。
李国伟到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他说娘做的螃蟹豆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螃蟹抓回来有大有小，我娘就将洗干净的小螃蟹放进小缸里用杵捣烂，螃蟹变成一盆浆糊，里面的汁水漏出来，大锅烧上水，水开了将漏出来的汁水倒进去，蛋白质就凝结成一大块白色豆腐状的东西，那味道非常鲜美。
当时我记得李国伟正正吃了三大碗。他说当时没好意思吃，不然还可以吃两碗。李国伟带了整一麻袋回去的，随后又来了几次。可以说是螃蟹和鱼救了全村人的命。当然东西越来越少，人们又回到寻找吃的上面。吃这些鱼蟹与吃粮食不一样，人们总觉得吃不饱，那不是粮食。
姐妹中三妹很能干，很泼辣。我觉得我一直很傻的那种，干啥都没主意，幸好三妹有主意，我就跟着她。那时候什么都缺，离着家里十几里地就是盐场，我们为了能用盐换点吃的就半夜起来去偷盐。
盐很沉，每次只能背半棉花兜子（采棉花用的布袋子，一般系在腰间）我们跟村里人摸过去各自找地方装盐，盐场的盐垛就像一座座小山，我们偷那点根本不算啥。
当时不行，那是集体的财产怎么可以偷？有看场的，只要发现有人偷盐就敲锣报警。盐场有民兵，冲出来开始抓人，我们就一哄而散跑。
三妹一般不会跟村里人混在一起，而是拉着我去更远点的地方。大家为了逃跑一般会找最近的盐垛，当民兵去追那群人的时候，我跟三妹这边往往是没人过来。
等人一散开，我们就从盐田边上慢慢绕出来，远点却很安全。盐攒多了就搭车去更远的亲戚家偷着换点粮食，更多的时候换来的只是红薯白菜或干菜。
就是那些也好，总比吃那些晒干的黄细菜强。我们算是不错的，冬天有东西吃，有的真的没什么也没有。大冬天去地里找玉米杆上掰玉米留下的那一小节，拿回来一遍遍煮，实在硬的用石灰泡，再一遍遍漂洗做成能入口的东西。
我娘为了给我爹弄口改样的，就用我们秋天采来的野麻籽磨细了混合一点高粱面做成窝窝，那个味道闻起来香香的，只有小弟能分到一点。
别说那个冬天还亏得大堂哥了，他带着我们凿冰窟捞鱼，回来熬鱼汤，再加上干菜。东西少了多放水。很多人一个个都有些浮肿。也就在那个冬天我嫁到了婆家。
婆家什么也没有，结婚用的是我带来的两床被。我爹是有头脑的，我们不知道他将东西和钱藏到了哪里，总之我结婚给我做了一身条绒的衣服，给李国伟做了一身涤卡的中山装和两套行李。
做衣服用了好几家的布票，那时候有钱没布票也买不到布。背面是我爹早就准备的，大红的带着凤凰，很喜庆。被里则是家里织的布，两套行礼当时是李国伟偷着带过去的，不敢让别人看到。
我们结婚跟婆婆住对面屋，婆婆屋子住着大小六口，大小姑结婚走了，老三当兵去了。剩下的就是三个小叔和一个小姑，加上一对公婆。结婚后我才从李国伟嘴里知道他真实年龄，原来我嫁了一个小光棍。
不过我的年龄也算是老姑娘了。“你怎么到现在才结婚？”我问他。他告诉我家里实在是穷，下面弟弟妹妹多，没人愿意跟他受苦。
都知道老大长头的要帮着弟弟妹妹说娶，做老大的真的会很累。的确，我结婚后真的感受到了老大的不容易。家里一样没吃的，我跟婆婆到村里石碾排队砸碾，砸碾就是将玉米骨头砸开碾碎。
李国伟带着弟弟们去草泊找鱼。回来混合一起煮，除了腥味就是咸味。盐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吃多那些东西人拉不出屎来，小叔子在院子里连哭带叫。李国伟就出去帮着抠，后来小叔子回忆那段往事总说他的命就是大哥给的。
我开始每天砸碾，婆婆带着两次就不再去了，因为她有媳妇了。吃不饱饭的我不敢说不，只能硬着头皮干。
家里老二开始说媳妇，住哪？公公计划着在院子里盖厢房。盖厢房需要材料的，总不能盖一座土房子吧，就是土坯的也需要房梁门窗啊。那年本家的一位大爷爷死了，他是光棍，留下遗言，谁给他打幡送葬，他的房子东西就归谁。
那个大爷爷房子很老，外面看着都快塌了。但是李国伟说那是老辈子留下的，里面的木料石头都是好的，还有院墙破门楼子，拆了足够盖两间上好的厢房，如果混合着土坯还能多盖出两间。
我不知道公婆怎么跟李国伟说的，最后发送大爷爷打幡的是李国伟。李国伟说他心甘情愿，因为大爷爷对他很好。随后家里开始拆大爷爷的那座院子房子，拆回来的东西我才知道真的是好东西。房子用的石头是青条石，砖是青砖，木料都很粗。
看着旧却是都能用。李国伟搬回一个茶几，那个茶几非常好看。现在想想那就是紫檀木的，茶几不大，五十见方，八十高，四周雕刻镂刻着花纹，下面脚底板是悬空的，那是四块镂空花纹板对接拼成的板，木料很光滑，越擦越亮，放上水出了印迹，等干了什么也不会留下。
我非常喜欢，每天都要擦一遍。公婆屋里多了两把太师椅，一把水吊子，两个两尺高的大胆瓶。那个吊子（盛水的器具）把手都是纯银做的，上的图案更是精美。后来我婆婆黑绒帽子上多了一块碧绿的翡翠，听说是拆房子找到的东西。小姑手上也多了一对银手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
李国伟说他们拆房子从房梁上找出来的，都被我公公拿走了。那时候很傻，根本不知道要，李国伟后来说他根本就没去看那包东西有什么。
李国伟多少有些见识，说是大爷爷那支祖上做过跑商，在外面发财了回老家盖了宅子，后来没落了。别看那个院子残破了，看看拆出来的东西就知道当时盖它都是真材实料。原来的家底有多殷实。
六零年大家还努力地活着，地里种上的庄稼依然没有收成。家里就靠野菜和水里的东西活着。草泊很大，如果没有它我敢说真的会死人。
家里用拆回来的东西混合着土坯盖了东西四间厢房。老二家很快就进门了。我的行李也少了一套。婆婆说是借，后来根本就没还。我又不敢要，那时候我怀了大闺女，吃不饱加上怀孕干活，让我很没精神，不干事的时候就会抓时间躺躺。
突然有一天公公将我和李国伟叫去了。分家，我很意外，很少下面弟弟妹妹没结婚就将老大分出去。能自己去过日子也好，我当时想，我们有手有脚，只要勤快就行。
分就分吧，公公还叫来他的两个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叔叔。我听着公公说怎么分家，他说：“家里供着老大读到了高中，生为长头要做表率，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没有说娶，但是一大家子人有太多。树大分枝，人多了自然要分家。老大和老二住的房子就归他们。但是家里没钱没东西，除了分给你们半间房子就没东西给你们了”
我一听有房子也行，家里没钱我也能接受，这时候谁家有钱？
我公公又说：“明年老三回来房子也有了，二丫头到了出嫁年龄。家里盖了四间厢房正好每人一间。我没偏没向，现在就是剩下家里盖房子和老二结婚欠下的债务，一共五百五十块。
老二腿脚有些不好，老二就承担五十块的债务吧。剩下的五百块给老大”
我当时就懵了，五百块！李国伟也呆了：“爹，都给我？是不是有些多啊”
“多什么？下面还有三个要结婚，一个要出嫁，那得多少钱？那些都不要你管了”我公公说。
当时在场的四叔公让我公公考虑一下，五百块对于一个家庭实在是太多了。
我公公却说底下兄弟好几个，他要给他们一个个说媳妇根本没能力还债，再说李国伟有文化，将来是有前途的，还债比别人都要容易。
我哭了，李国伟非常沮丧，他不想接受这笔债却有没办法推却。他就是那样的人，对谁都好，对谁都狠不下心来。他也哭了，他说我给大爷爷打幡给家里赚了砖石瓦料，为什么还要背负这么多的债务？
我公公却说：“你给你大爷爷打幡，按理说可以算是过继出去了，家里没将你赶出去，还给你娶媳妇，给你房子住，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我很废物，就是觉得不对却没办法，剩下的就是哭。最后分家协议还是那么写了，我们带着五百块钱的债务和一间房子被分出来。
我公公在家说一不二，这事反对没用，我跟李国伟只是发愁怎么还债。眼下都吃不饱，用什么还？好在分给了我四块菜畦，我找了菜籽种菜，回娘家跟我爹娘说了分家的事。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