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劝公主
跌下跷跷板时，听到皇上说：“给状元赏花。”我记得刚刚皇上说还要让公主和刘长赢再比一次，而据我观察，公主根本不在意谁当他的驸马，所以没必要让自己搅到里面去。
虽然我是女儿身，但父亲的事情一日未解决，我就一日不能暴露身份，终究还是会耽搁公主，女孩子家的青春耽搁不起，哪怕她是公主。再则，若是当上驸马，事后脱身怕是不容易。参考之前，我最心仪的名次就是榜眼，因为第二名总是容易被忽视，哪怕这个名次在第三名之前。就像家里如果有三个孩子，老大总是最受器重，老三总是最受疼爱，老二却是可有可无，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性如此吧。考中状元已经够扎眼了。若是再当上驸马，不知道离开时又要增添多少波折。于是我赶紧平稳身形，打算奏请皇上要求重新比试，理由现成的，跷跷板断了，结果不能作数。
我才站稳脚跟，还未来得及抱拳行礼，就听到刘丞相大声宣布：“新科状元当选驸马。”
刘丞相这是有多不想他儿子来当这个驸马呀！历史上曾有一些王朝禁止附马参政，但我朝并不禁止，不仅不禁止，反而还是条终南捷径，要知道驸马的岳父可是当今皇上，天下最大的官儿。所以中状元招驸马是我朝读书人的梦寐以求的事情，为什么刘丞相会这么排斥？难道刘丞相有什么苦衷？于是我停顿了一下，可就这一停顿，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时机，周围“恭喜万岁，恭喜公主，恭喜驸马”的声音瞬时就把我给淹没了。
在这如潮水般的恭贺声中，我抬眼向皇上那边看去，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补救的时机，但只看到皇帝的背影，和王公公那隐隐约约的“……散了吧”的声音。万幸皇上并没有明确说冯绍明是驸马之类的话，所以我这个驸马还是有转圜余地的。虽说天子金口玉言，但，只要皇上中意的人还是刘长赢，让今天的结果作废很容易，理由顺手拈来，我现在就能想出一个：“天子是天之子，不能罔顾天意，跷跷板断裂实为不祥之兆！这是上天在示警！”
回到落脚处后，我在安安心心地等着皇上招我入宫的旨意，我甚至已经开始在想，若是皇上要给我补偿，我该要还是不要呢？如果要是要什么好呢？我能不能趁机提一下我父亲的事呢？如果说的话，怎么说比较好呢？
在胡思乱想中这混乱的一天终于结束了！第二天一早就来了要我入宫的口谕，但却是让我和兆廷、长赢去劝公主——比武招亲之后，公主就在宫里闹起来了，说是死活不嫁，皇上很是头痛！
我满心诧异，但也只能随来宣招的小太监入宫，一路上小心与他们攀谈，听他们说，昨天比武招亲尚未结束，刘丞相的夫人就进宫见了菊妃，甚至冒死求见了皇上，具体说什么，小太监们不知道，但宫里头传，是刘夫人想要儿子当驸马，而丞相不愿意，想让皇上帮着劝劝死心眼的老糊涂丞相，于是自己进宫为儿子求富贵去了！刘夫人前脚才出宫，后脚刘丞相就被皇上单独招见，大家都以为驸马要改姓刘了，结果刘丞相走后，皇上就命人开了库房，让菊妃拟嫁妆单子，话里话外都是驸马还姓冯。听到这个消息，我震惊了！
不论我如何磨蹭，终究我还是来到了公主的房外，在这里我看到了刘长赢，却没有看到李兆廷。刘长赢说李兆廷不想掺和这件事，躲在旁边的院子里偷懒，反正人已经来了宫里，也不算违抗旨意。说着他便把我一个人往房里推。看着他们一个两个避之不及的样子，再听着房里叮呤咣啷破瓶碎碗的声音，以及公主时不时“我死也不嫁”的吆喝声，想起了那些公主刁蛮的民间传闻，我忽然明白了刘丞相不想让自己儿子当驸马的苦心。
苦笑一声，我轻轻地推门而入，却发现门前的地面非常干净整洁，我还以为自己应该会见到一个连落脚之处都没有的地面，毕竟在屋外怎么听都觉得屋内是一片狼藉。轻轻地绕过门口的屏风，站在房柱后看到公主正坐在屋中间的桌子上，桌上和离她不远的地上都摆着铜盆，里面应该有不少的碎瓷片，公主时不时的啃一下甘蔗，拿起桌上的碎瓷片往里面一丢，就激起好大的破碎声，又或者捣弄一下身边的铜盘，发出类似打碎一地的声响，而她身边还有侍女在给她递碎瓷，加油鼓气兼“扔得好准”之内的称赞表扬。
见此情景，我觉得好笑。在妙州的时候，也见过夫妻吵架时打砸家中的东西，吵昏头的时候那是见什么砸什么，无论贵贱；若有些理智，那就是不砸贵重物品；像公主如此抠门的砸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其实很懂事嘛！
我悄悄地退回屋外，虽然公主不用劝了，但也不能现在就走啊。只好拉着刘长赢一起去找李兆廷，三人留在公主的后花园里喝酒聊天，时间消磨的差不多了，就可以交差出宫啦。
三两杯酒下肚，借着酒劲，我劝说刘长赢跟公主在一起，实在是娶公主这件事情让我异常焦虑。自入京以来，我小心谋划，步步小心却步步失算。先是四处奔走却请托无门，后是锋芒过露中了状元，现在又无心插柳将成驸马，我觉得事情在一步一步的脱离我的掌控，走向未知，于是我感到恐惧，恐惧又催生出了焦虑烦躁等诸多情绪，我经常在半夜惊醒，莫名流泪，无人可诉无法排解，我感觉自己就快崩溃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撑到成婚的那一刻。
刘长赢说他跟公主是兄妹之情，实在是没有那份心情去当驸马。我不死心，还打算继续劝说。但李兆廷却跳出来拖后腿，我忽然之间感到异常烦闷，心中蹿起一股无名之火。李兆廷说的这些话，其实很普通，跟这些天我见到的人说的没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夸我长得好有文采，你不当驸马还有谁能当驸马之类的。那些同僚宫女太监掌柜跑堂的这么说就算了，你李兆廷身为我的未婚夫婿怎么能这么说？你李兆廷想着攀丞相府的高枝儿，急着把我跟公主送做堆，好娶刘长赢的妹妹，是吧？这念头一起，我暗道不好。我现在是冯绍民，是状元，是男子；不是冯素珍，不是李兆廷的未婚妻。也许是这酒劲太大，也许最近压力太大，情绪越来越难控制了。我把手收到桌子下面，五指拽成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心情还未平复，就跑来一位侍女，说公主要寻死，刘李二人故技重施，又把我一人给推出去了。
进屋后，发现公主这回“上吊寻死”认真多了，抓着房梁上挂着的绳环，脚下踩了凳子，绳结和人的高度正合适，旁边拉扯阻止她的侍女嬷嬷也很像回事！如果是刚才我还会陪着她演一下，但现在我心情很不好。
我感到委屈，很委屈。出身虽然算不上显赫，但我也是在家人宠爱中长大的，自幼长辈视我如珠如宝，即便是男扮女装做为父亲的幕僚，也只是受一些累罢了，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可现在，家破人亡，父亲被囚，隐姓埋名小心翼翼，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是皇上，你的父亲想要我安安分分的当他儿子的待选妃，只是一个待选，便毁我婚约，毫不顾虑我是否会因此担上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骂名，天家高高在上，可知这样的骂名足以把一个女子和她全家逼死？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小侯爷，你的堂兄，一时兴起想要娶我，要来一张圣旨，便折断了我的翅膀，毁了我对未来的憧憬。我的父亲又有什么错？太子能不能杀，你的父亲难道不清楚吗？继母有什么错？在这个一切权力属于男人的社会里，如果父亲不包庇不纵容，即使她有心做恶，又能翻出什么大浪？我父亲都罪不至死，为什么要取她性命
我以公主交给我不会有事为由，把其他人都给支出去了。当然，她们也知道公主不会有事的，于是很快就清场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公主两人。
当最后一个出门的人合上房门的声音响起，我的笑容便消失了，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就对公主开口说：“好啦，现在没有人打扰你了。你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了。”
公主也不演了，立马跳下凳来对我说，滚出去。我怎么可能会滚？我缓缓地走向她，到她面前站定，用奚落的口吻对她说：“这可是女人常用的手段。”公主感觉到了我的恶意，可是，她拿我毫无办法，单纯的她只会让我滚。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动手打人。可我不依不饶，继续说：“我可要谢谢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另有所爱。可是我也不愿意当这个驸马，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选中了驸马。如今你就要离开人世了。你的大恩大德这辈子我是无法报答了，来世定做犬马相报。”说完我便转身离开。至于公主听了我的话作何反应我并不关心。但我说完这些话后，心情一松，整个人就此平静下来，之前突然爆发的负面情绪像是忽然之间找到了一个缺口，奔流而去。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