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玛丽在房间里为我更衣，她看着镜子里的我，欲言又止，半晌，她仿佛下了决心，开口道：“小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但您……”
我直接打断了她：“知道不该说就别说。”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身为我的贴身女仆，基本上是要一直跟到我嫁人生子甚至死亡的，无非就是劝我在社交场合上认真一些罢了。
只是人都是自以为是的生物，只以为是为了你好，她却不理解那并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玛丽沉默着为我解下饰品，项链、手镯、耳环、发冠、一一拆卸完毕后，我拿起了桌上的发冠，细细端详，看向玛丽，问道：“你看我的冠冕，与我的姐姐们有什么不同？”
她的视线也望向了我手中的冠冕,我的冠冕是巴登伯爵早早就交代王都珠宝店铺的工匠打造的，冠冕整体呈半圆环形，使用铂金作为底座，纤细的铂金树枝连接着12朵盛放的百合和12朵花骨朵，24朵花都是用砕钻拼接而成的，冠冕通体银白，整体造型极为精致。
米兰达的冠冕是继承自她母亲的家族，冠冕由七颗红宝石作为主石，中央最大的那块红宝石有小指那么大，且整块宝石是极正的血红色，还有极佳的透明度，极为通透，几乎没有瑕疵，其他六块红宝石也有小指指甲盖那么大，成色均为上乘，可以说随便一块主石都比我的冠冕更加稀有贵重。
雪梨的冠冕是伯爵重金打造的，是由11个螺旋状的月桂叶密集排列而成，每个环形月桂叶中央嵌有一颗偏紫的粉钻，顶端缀着一颗粉紫色珍珠，粉钻比红宝石更加稀有，凑齐11颗成色上乘色调一致的粉钻绝非易事。
而且极为关键的是，米兰达和雪莉的冠冕都很贴合她们的风格，红色美艳大气，粉紫色温柔又恬静，我的顶多算个不加分不减分的装饰。
我把冠冕随意的放在梳妆台上，微微一笑，“像我一样，空有其名，不得其神。”
玛丽平静地说：“但是您母亲是普瓦图伯爵夫人，她的冠冕是勃宁勒庄园最贵重的。”
那又怎样？她的冠冕属于普瓦图伯爵夫人，却不属于她。
我摇了摇头：“那我大概也要等一个英年早逝的伯爵夫人了。”
玛丽不再劝我，替我换上睡衣，“小姐，我退下了。有事请摇铃。”
我躺在床上正准备入睡，门口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艾莉娜，睡了吗？”普瓦图伯爵夫人轻轻地问。
我心底里对她有怨恨，便不叫她母亲，时常对她“普瓦图伯爵夫人”的称号冷嘲热讽。
她也习惯了我的不敬。
我下床开门，她端着烛台站在门口，穿着昂贵的墨绿色丝绸睡裙，勾勒出女人身体匀称迷人的曲线，光亮柔顺的黑色长发微微卷曲，此时有些凌乱的散在肩上，墨绿色的眼睛带着些许倦意，却依然魅力十足，这个女人无疑是极美的。我的美貌一半都是遗传自她，我和她长的像极了，尤其是绿眼睛和黑色长发，父亲常说我们像是一个调色盘里调出来的。
“干嘛？老巴登睡下了？”我打量着她。
“不要直呼普瓦图伯爵的姓名。”她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胳膊，走廊里有穿堂风，似乎有些凉，“礼仪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
“进来说吧。”我懒得与她多费口舌，侧身让她进门，突然我余光似乎瞥到暗处有个影子，我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又不见了。
“你今天在舞会感觉怎么样？有喜欢的男孩子吗？”她进了屋，十分自然熟稔地坐在床上，让我想起了幼时和她搂着睡的日子，此刻她这个作派却令我十分厌恶。
我关上门，“我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你们贵妇聚会的时候，你感觉怎么样？”
“对不起，你再等等，”她嗫嚅道，“很快你就可以成为真正的贵族小姐了。”
我冷笑一声，“我才不想做什么贵族小姐！”
她苦笑着说：“艾儿，我知道你心里怨妈妈，但是你没必要因为和妈妈置气就草率的对待社交。”她拉起我的手，“妈妈只希望你能嫁一个能给你幸福的人。”
她的手依然像从前一样温暖，我感到像被烫了一下，迅速抽回手。
能给你幸福？所以他不能给你幸福，你就抛弃了他？
我偏头气笑了，“幸福？普瓦图夫人，我的幸福早被你毁了。”
“不，你的人生还很长，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说。
我真的看不惯她这副一切太平的样子，恨恨地说：“你知道吗，在我住进来后，每个试图把我同化成贵族的行为或是仪式，都会让我想起爸爸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当我换着奢侈的衣服和珠宝时，我脑海中想起的是他肩上的劣质伤药，当我识字、学习音乐和绘画时，我脑海中想起的是他伤痕累累的属于木匠的手。这都让我清晰的认识到，我永远不可能是贵族！”
她淡淡地说：“话不要说太满，艾儿，不要轻易说永远。”
“我真不明白，做了这样的事，你怎么做到丝毫不感到羞愧的呢？你怎么能这么冷漠、这么绝情呢？”我大声质问。
“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能理解，艾儿，没有人是圣人，妈妈也只是个普通人，我做不到十全十美，我只能尽力给你们最好的。”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我气的不想和她说话，“就算我和贵族结婚了又怎样？做了女主人之后还不是日日看着男主人的脸色行事、还要忍受他各式各样的情妇，有意思吗？”
“不，你和我不一样。”她的手缓缓抚上我的脸颊，温柔地说，“你比我年轻，比我美貌，你还拥有空白的、崭新的人生。”
“我一定会让你幸福。”她坚定地说，目光里仿佛有种堕落的、病态的气息。
我感觉她这样子好像有些不正常，我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说：“我对这些都没兴趣，我只想要爸爸回来，我只想过以前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回不来了，他去了天堂。”她微笑着补充，“而我会下地狱。我们永远无法团聚了。”
她平素艳丽的脸庞此刻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有些可怖起来，我干巴巴地说，“你、你知道就好。”
“不要因为和我置气就用不负责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人生，”她摸摸我的头，“艾儿很美，肯定有很多小男孩喜欢你的。”
我不由自主想到了吉恩，脸一红，却忍不住低落起来，可是吉恩会和我在一起吗？
她打量着我，轻轻的笑起来，“我走了，期待能见到你的小男友。”
我羞恼：“我没有什么小男友，人家根本对我没兴趣！”
她欣慰的笑着，仿佛看穿了一切。
夜里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了父亲，他似乎在天堂里，他亚麻色的短发被阳光映的更加温暖，他站在云朵里冲我挥手微笑。
我冲他喊到：“爸爸！等等我！”然而他却并不回答，反倒越飘越远，这时我手里突然一重，我低头发现自己变小了，怀里抱着还幼小的艾德里安，他口齿不清的叫着“急、急急。”
我纠正他：“是姐！姐！”
这时我手中一轻，艾德里安突然长大了，站在我身旁哭红了鼻子，“姐，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想到那个女人，我心情十分复杂，为了哄他随口胡诌：“妈妈是给我们取利提斯之剑去了，有了剑我们就可以披荆斩棘，杀了恶龙拯救公主了。”
这个平凡少年寻找利提斯之剑杀恶龙救公主的故事是家喻户晓的童话，艾德里安从小就很喜欢这个故事。
他大哭：“你骗人！妈妈就是和别人跑了！不要我们了！”
我被他哭的心烦，见骗他不管用，转而恶狠狠地吓他：“闭嘴，你再哭我也不要你了！”
艾德里安抽抽搭搭地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那我不哭了。”
我揉揉他亚麻色的短发，心里软的不得了，但是还是凶他：“妈妈不是不要我们了，是她取利提斯之剑的时候已经死了，明白吗？”
艾德里安用力点头，突然他瞪大了他的眼睛看着我的身后，“姐！我看到妈妈了！”
我回头，看到了她，她雪白的皮肤仿佛溃烂了一般散发着黑气，如同海浪一般起伏的黑色长发更长了，此时那拖地长发紧紧地裹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拼命挣扎着，发出了不似人类的痛苦尖叫声，十分刺耳，她的眼神十分陌生，冷冷地说：“带你弟弟走，别回头。”
我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但直觉感觉这不是什么好景象，下意识捂住了艾德里安的眼睛，“别看。快走。”
我拉着艾德里安拼命跑，我们在一望无际的金色田野上，身后紧跟着迅速蔓延的黑色雾气，黑雾经过的地方小麦都迅速枯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却怎么也甩不掉那雾气，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呼吸骤停。
一切如同潮水般褪去，我嘭的从床上坐起来，捂着心脏，心跳地很快，出了一身的虚汗。
我回想着做梦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最后到底看到了什么。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