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元朝覆灭,明朝新立。
朱元璋夺了明教,所有故人皆已不在。
杨逍觉得自己活的太久太久了。
这碌碌俗世,纷乱江湖,究竟算起来,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想来想去,不过总是一个晓芙而已。
杨逍盘腿坐在纪晓芙墓碑之前,身边是凌乱散放的几坛烈酒,只见他须发皆白,脸上纵横沟壑,有点点老年斑覆盖其上,“我现在已是垂老不堪,不知,晓芙你是否还会认得我?”
“是我魔怔了,匆匆几十载已过,你怕是已经饮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去往下一世了吧!”
“可是,我不想去呢,我若咽下孟婆汤,忘了你,那谁还会记得你呢?”
“若是当初,我不曾顾虑你的想法,将你桎梏在身边,就好了。”
杨逍喋喋不休,声音不止,到最后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觉得酒越喝越少,脑子昏昏沉沉,最后干脆直接靠在晓芙墓碑之上,就那么坠入永不苏醒的深渊。
……
“嗡嗡”不止的声响,震的杨逍睡得不甚安稳。
“聒噪!”
杨逍眉目微怒,手指劲气弹出,不必睁眼,劲气所往,那嗡嗡的声音总算不复存在。
不一会,“阿逍,阿逍,快起来了,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这是?
杨逍只觉得自己眉目昏沉,费力睁开眼睛,被刺目的阳光照耀的眯了眯,等缓缓适应了,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之人是谁。
范遥。
不过是年轻时分的范遥,十七八岁的年纪,唇红齿白,玉树临风,微微有些胖胖的娃娃脸上,没有那纵横其上的伤痕和丑陋的疤。
杨逍抬起自己的右手,仰着头对着阳光望着它,是光洁无暇的,青筋横立的,透过光芒的年轻的手。
左手默默在范遥看不到的地方掐了掐自己腿上的肉,嗯,是疼的。
这是属于他的十七岁。
晓芙出生的那一年。
“阿遥。”
别来无恙。
杨逍轻佻眉尖,歪嘴笑了笑,端的一副倜傥风流,邪肆张扬的样貌,可惜,范遥这货懒得欣赏,粗暴的将他从倚靠的树干上拉起来,然后催促他继续前行。
这是去往明教光明顶的路。
他们此时已然入教,此乃下山出行任务返回的途中。
……
匆匆赶路许久,杨逍与范遥最终在明教教主阳顶天婚礼的前一天赶到了光明顶。
阳顶天年逾四十二岁的年纪,本一生都在为驱除鞑虏,覆灭元室汲汲营营,奔走耗尽心血。却不想在一次回师门时,对比他年幼二十多岁的师妹柳芯茹产生了男女之情,甚至不顾师妹是师弟成昆的未婚妻,强请师父求来的。
对了,阳顶天和成昆的师父,就是曾经赫赫有名的神雕大侠杨过。而柳芯茹是他收养的孤儿,根据小龙女的曾用名柳絮取名为柳芯茹。
阳顶天本名为郭破虏,郭破虏原本和父母郭靖黄蓉死在被元朝攻破的襄阳城里,被闻讯赶来的杨过在频死之际救回了古墓派里,郭破虏为感念其恩,另取名阳顶天,阳即音译杨,意为杨过半子。
杨逍在路上将前前后后的恩怨情仇顺了一遍,时矣命矣,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让教主饮恨终生的开端,终在十几年后以一种及其不光彩的方式终结了性命。
其实算起来,就连他自己,祖母是深爱杨过大侠一辈子不曾嫁人的程英,他的父母不过是其收养肖似杨过的孤儿,取姓为杨,后来有了他之后,听过祖母提起过她年少时江湖间的纷纷扰扰,可惜祖母一生郁郁寡欢,不曾显达与人前,在与元兵对抗途中为护他们舍了性命。
所以前世为何教主对他青睐有加,除了他实力如此,更多的,怕是因为祖母与杨过大侠的关系了吧!因为所有的改变,皆是在他显露过祖母传授给他的弹指神通之后而来的。这也是为何教主会传授给他乾坤大挪移的原因。
前世教主举行婚礼的时刻,他的乾坤大挪移已练至第一层,又身负弹指神通,玉箫剑法,落英剑法,灵鳌步,碧海潮声曲,兰花拂穴手,四十四门刀法,另其他功法无数,皆因他与那人有一分相似,得祖母垂青而倾囊相授。
明日便是教主大婚之日,前世他从不曾注意到任何不妥,但以成昆的阴毒,明日那样的日子他绝对不会不来的。
这烦乱的境地啊,真想直接甩手不干了,他好想现在就奔到峨眉派去看看他的小妻子,是不是还在喝着奶,撒着娇,咿咿呀呀说不了话呢,想想就觉得很不错的样子。
杨逍躺在自己的卧房,一身粗布白衣,姿态闲适慵懒,一派风流,双手交握枕在脑后,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上,来回晃荡着,只要想到这个世上还有晓芙的存在,就觉得前路再艰难飘渺,都不足为惧了。
第二日,光明顶满山屋舍,玉树廊檐,张灯结彩,各下五旗四门七巅十三崖弟子门徒纷纷到场,一时场面喧嚣,甚是热闹。
其时,上届左右光明使者和几个法王及部分教中好手皆丧命于朝廷黄裳之手,造成除教主之外的一众高层出现断接,杨逍虽实力强大,但入教时间尚短,被阳顶天指派与范遥暂代左右使管教事务,但教中所有人都知,正式认命左右使也不过时间问题,所以,私下里,已经开始左使右使的叫了。
当是时惊神峰底出现魔物,残害周边百姓无数,底下的教众层层上报,无人能降,这才有临近教主大婚杨逍二人仍出去做任务一事。
可惜的是,二人去而复返,一无所获,时间不容许他们多做逗留,这才匆匆返回。
仓促之间,幸亏杨逍上一世历事颇多,与范遥的手忙脚乱比起来,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空暇间,范遥累的像条狗,看着杨逍一副清风不惊的模样,拍着杨逍的肩膀,“阿逍,可以啊你!”
杨逍凉凉望他一眼,“是你太笨。”
范遥心里默默吐了二升老血,“你说咱这个教主夫人什么来头啊,感觉教主挺着迷的啊!”
“不知道。”
“咱这教主都四十二了,老树开花啊!”
“送你两个字,呵呵。”
你这个上辈子一辈子不开花的,好意思嘲笑别人?
不过,这个柳芯茹,动不得,只能防范着了。而成昆就是个臭虫,不知道此刻躲在哪个角落里了,想不通杨过大侠怎么会在行将就木的年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呢?杨逍掩去眼底的嘲讽,不再理会范遥,继续去维护教内婚礼秩序。
吉时三刻转眼便到。
阳顶天携手柳芯茹联袂而来,二人两手交握,十指相扣,只见他一身红衣,气宇轩昂,正值壮年的年纪,有着杨逍现在毛头小孩的年龄身上所没有的成熟和魅力。柳芯茹大红盖头覆在头上,看不见模样,身姿袅娜,仪态优雅。
教主眼带笑意,大咧着嘴,很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杨逍撇了撇嘴,嫌弃的看了他两眼,没眼再看。
笑的像个二傻子似的。
二人行到礼堂中间站定。阳顶天高堂已故,上面高堂位置只是摆放着两座乌黑没有署名的空白木质牌位,无人知晓其来处。
除了杨逍。
新晋青翼蝠王韦一笑做唱礼人。此时的他寒冰绵掌尚未大成,年逾三十,身量颇高,瘦的像根麻杆,尖嘴猴腮的样子,杨逍摸了摸自己的脸,嗯,还是这样的比较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韦一笑尖尖细细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大厅,聒人耳膜。
杨逍已经无暇去嫌弃了。因为他发现了成昆。前世他有细细观察此人,发现此人一旦陷入愤怒焦躁的情绪里,总是会不自觉的以手使劲磋磨另一只手的拇指关节处,仿佛那是敌人脆弱的脖子一般,被他玩弄股掌之上。
他混迹在十三崖之一的苦海崖教众的人群里,苦海崖乃最外门弟子,普遍是些普通人,位置靠近大厅的门口。成昆扮作一老翁模样,佝偻着身躯,原本这些弟子是没有座位的,不知是谁怜他一老翁,竟给他搬了只凳子坐。在一众熙熙攘攘站立的人群中间,十分的显眼。成昆仗着这里所有人只有柳芯茹对他比较熟悉,而她是不会揭穿他的,阳顶天也不过和他就打过一个照面,因此他心安理得的坐在人群之前,面孔几欲扭曲。
以前世所见,成昆此人最善隐匿。从不将自己摆在危险并显于人前的位置。并且,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现在还是年轻吧。算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
杨逍懒散的以手支着下巴,坐在一边最前面的观礼处,眯着眼睛带着笑,像只逗弄猎物的猛兽,寻找着机会一击必杀。
杨逍对着雷门门主塞克里招了招手,“去,多着人守着雷门库房处,一有闲杂人等靠近,速速来报!记得,不得去打扰教主!”
塞克里心里生疑,却还是依照吩咐退下布置了。
杨逍淡漠的抬眼望了望被送入洞房的新娘背影,算是补给教主上辈子被捣乱了的洞房花烛吧,毕竟这也算是人生三喜之一,不是么?
范遥在一边见此,“喂,阿逍,什么情况,你让雷门门主去做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无事,走吧,不将教主灌趴下,绝不方休!”
“对,对,先灌酒,再闹洞房!蝠王,鹰王,周颠,走起!”
“你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想着闹洞房,你知道闹什么吗?”韦一笑尖细着嗓子嘲笑范遥。
鹰王殷天正最是年长,是在这一众人里面最先成亲生子的,已有一子,不及三岁,殷野王。他凛然浩荡的侧立一旁,笑呵呵的接口,“蝠王,范右使不知,你就知了吗?估计怕不是连女子的小手都不曾拉过吧!”
“谁说的,鹰王可不要败坏我蝠王威名,我那是不屑于顾,只要我想,什么女子得不到!不过都是婆婆妈妈的,忒烦人,我不屑而已!”
“等蝠王先得到一个,再给我等表演表演是如何不屑吧!”
杨逍漫不经心的补刀,直入七寸。
韦一笑原地呆愣半晌,无从反驳,脸都憋红了。
“哈哈,杨逍好样的!我一直以为我周颠的嘴最能颠倒黑白,没想到你也不差啊!”
“不,你最厉害,说的好像我要和你比似的。”
众人嘴角微抽,杨逍这张嘴,恨不得能将死人气活,活人气死。
一行人说着便走到了席面处,阳顶天已从新房里出来,开始待宾饮酒了。
“教主,恭喜。”
杨逍端了酒杯一口干了,酒入肝肠,火辣辣的烫,爽快至极之际,突然就没了兴致,他想晓芙了。
范遥一等尽皆上前一一敬酒,看架势,似真要将新郎官给灌趴下才罢休。
杨逍趁机默默离开了此处。只要成昆做不成声东击西之计,那便是无甚波澜了。
到处都是觥筹交错的人影,杨逍右手里拎着一壶酒,左手执杯,缓缓踱步来到雷门存放火药的库房之前,对向他行礼的教众摆摆手,径直进入了禁地。禁地库房处,杨逍一撩衣摆,就平地而起上了屋顶,仰躺在其上,修长的手掌直接挑着酒壶,将壶里的酒缓缓流入腹中,一片火辣辣的滚烫。
解决了成昆,就去找晓芙。
杨逍觉得自己一刻都等不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有漫天星光点缀在空中,星星点点,美不胜收。
杨逍从梦中深无止境的孤寂中醒来,就看到成昆扮作老翁的身影靠近了禁地。
杨逍觉得,虽不能要了他性命,但不给他个教训,真当他们明教一个个都是废.物了!
从酒壶里挑出一滴酒,如掷出石子一般,袭向成昆的穴道。成昆不察,立刻被定在原地。
“何方神圣?小老儿是出来寻找茅房的,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雷门一众教众涌出,上前将成昆捆成了个粽子。
“你是哪部的弟子?”
杨逍仍旧躺在屋顶,在星月交辉的照耀下,一身白衣的少年精致的不似凡人。
“非哪部,小人苦海崖一杂役,求着崖主来长长见识的。”
“哦,那长了吗?”
“长了,长了。”
“说来听听。”少年清润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如珠落玉盘,带着夜里的凉意。
“这个,这个一时半会哪能尽说详细呢,反正小老儿是长了很大的见识了。”
“这样啊,你这见识不行啊!一点都不详细。是我们明教山不够宏壮,还是我教人才不够济济,还是说,我教教主不够有远识,远见?”
“你说是吧,成昆!”
成昆惊呆。
怎么可能呢?除了师妹,他自认无人可以认得他。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西域,绝无他人可识。就算阳顶天见过他一面,也不会是在他做了易容之后还能识破。
那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师妹出卖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他和师妹同命相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依为命这许多年,他们早已是最亲的人,绝无可能!
“大人在说什么,小人听不懂。”
“你不用懂。我懂就行。此人擅闯我教禁地,将他双腿废了,扔下山去。”
“是,杨左使。”雷门弟子上前扭住成昆就要前往刑房。
“你不能如此,明教不是自诩扶弱济贫的吗,怎么如此残暴!况且我身为明教弟子,不认为只是找个茅厕就犯了过错!”
“这样吗?我怎么听说外界称我教为魔教来着?这个称呼挺不错的,想做什么做什么,你觉得呢?”
明教众教徒:左使您这十分自豪的口气不太对啊喂!
杨逍眯了眯眼,望了望群星点缀的夜空,打了个呵欠,“困了,赶紧将他双腿废了,扔山下去,能否活下来,看他人品了。别让我说第三次。”
“是,是!”
雷门弟子架起不能动弹的成昆快速奔往刑房。
最后,成昆始终不放弃冲开穴道,总不可得,不知那个少年是何许人也,听着声音年纪不大,竟实力强劲如斯。不得已,成昆只得全力护住自己的双腿。
当他被扔到光明顶山下时,双腿看着血肉模糊,其实并未伤筋动骨,成昆拖着伤腿,心里实在不甘心,过了今夜,他和师妹真的就没有半点可能了。
明教!
阳顶天!
还有今日这个杨左使给他的耻辱!
总有一日,他会一一讨回来。
成昆在山底心里默默发了一通誓言,呲牙咧嘴拖着鲜血淋漓的双腿一步步离开了。
这些杨逍通通不去理会,即使知道了,估计也只是撇个嘴,随他怎么蹦哒去,若不是他与教主与杨过有关系,他会直接一个照面将他杀了了事。
杨逍回到大厅的时候,真是满目狼藉,混乱不堪,三五人一组,四六人一块,或勾肩搭背,或交颈而卧,或犹自在大口灌着酒。
新郎官已经去了新房,范遥,韦一笑,周颠等人不见踪影,想必是去闹洞房去了。
杨逍以手扶额,无语摇头,有点想不起来上世自己是如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操着心过来的。
他有一种感觉,他越是心急,越是走不了。
没办法,只能认命的吩咐站班值岗的教众将醉酒的,失去意识的,犹不肯罢休拼酒的,统统扔到大厅角落一处,便不再理会。
然后就是吩咐教徒收拾遍地的狼藉。
等到杨逍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将睡未睡之时,“左使,属下已命人收拾完毕。”
“嗯,好,守好值。”
“是,左使!”
是异常兴奋的声音。
杨逍抬了抬眼皮,不认识,懒得理睬,站起身,慢悠悠晃荡离开了。
雷门弟子:左使对我视而不见,第十天,第四次。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