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贰拾肆章

    翌日。

    从张家出来走了半里远,李玉函见张晨年还在大门口站着。应该是发现她回了头,张晨年又是哈腰又是挥手,谄媚得让人心惊肉跳。

    来头埠签买地的文书之前,李玉函做好了张晨年会继续刁难的准备,却受到了意外的热情款待。

    从她和赵生进门起,张晨年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

    他甚至称赵生为赵兄,至于那片林地,只少少地收了十两银子,又巧妙地用‘送修坟奠仪’的名目,还给了李玉函。

    夕阳西下,白日被太阳晒烤的土路烘烘地冒着热气,路边的歪脖子树上并排蹲着一群乌鸦。

    在细细扬起的尘土中,李玉函睇了睇赶车的赵生。和她满脑子的费解相比,赵生还是那样无动于衷,好像怎样都没什么大不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偏过头去微微一笑道:“事情办成了,不高兴吗?”

    “阿生你没觉得奇怪吗?张晨年像突然变了个人。”

    虽然那张地契就在怀里揣着,李玉函心里总不太踏实。

    赵生慢悠悠地甩着鞭子道:“知道你的厉害了呗。他原来有点非分之想,结果发现要是娶了你,就跟戴上了紧箍咒一样……仙姑,林地白送给您了,走好!”

    李玉函被气得笑起来,“我要是仙姑就好了,往地上吹口气,埋在下面的东西就会自己跑出来。”

    “咱们找到东西到底是什么?”赵生随口问。

    “其实我也没见过。”李玉函避重就轻。

    她并非不愿告诉他是承天玺,是担心回答不了接下来的问题。如果他再问:为什么非要玉玺不可?要用它干什么?你怎么知道玉玺的事?

    赵生稳稳赶着车,也没有因为她的含糊而不快。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答案。

    各怀心思的两人,分别看着半沉的夕阳和悠长的小路。似有默契。

    凌晨的桃叶渡,吴凤仪带来的消息,让赵生多少有些意外。

    后山墓里埋的,确实是前朝的遂宁王。

    吴凤仪带人挖通了盗洞,下到墓中后发现里面已经被水泡塌了大半,又用了两天时间疏通,才到了墓室里面。

    放在墓室里的棺椁已经朽烂,里面的东西都化成了两尺厚的黑泥。吴凤仪令人将那些黑泥装进布袋里背出来,费了不少力气,淘洗出零碎骨殖和几十件陪葬的东西。其中有枚金印,是为遂宁王所有。

    赵生静静听着,意外归意外,也只是为百年前的落魄王爷稍有感慨而已,问吴凤仪道:“还找到些什么东西?”

    吴凤仪仿佛正等着他这样问,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道:“是些金器和遂宁王随身的小玩意,其中有方白玉玺倒很特别,上刻双翅应龙,下有‘承天’二字。

    “玉玺现在在哪里?”

    “小人已经带来了。”吴凤仪恭敬地将锦盒呈上去,第一次见到了屏风后雍容的公子。

    赵生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道:“你做的很好。”

    吴凤仪道不敢,退了下去。

    赵生蹙眉看着桌上的玉玺,忽然觉得荒诞而有趣。

    十余年前,太子正是因为被心腹爆出秘藏着这块石头,与今上生出嫌隙,先被孤立于京郊蔺台阁,后被贬为康王,不久郁郁而死。

    太子死后,京中暗涛汹涌,几位皇子在各自一派的支持下,互踩互攻,煮豆燃豆萁,闹得朝中人心惶惶。

    比较弱势的如九皇子,很快被排挤出局,远走琼阳。也幸亏他弱,才避开了之后的血雨腥风,成为幸存者。

    今上如果知道:这块让他失去了四个儿子的石头,一直深埋在赵阁村后的荒山下。会有怎样的表情?

    赵生关上锦盒,眼中漠漠。时间最是无情,幸与不幸都一视同仁,空自碾过,丢在身后。再没人去关心。

    他却又将目光投向锦盒上,对仍候在屏风外的吴凤仪道:“把墓室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其他的东西都放回去。”

    李玉函这里的戏,要演完才行。

    林地的地契有了,万事俱备下,一直按捺着焦急的李玉函,没有再浪费一点时间。

    虽然隔天下起了小雨,后山上还是响起了李家祭祖的炮仗声。

    丁氏和李玉函冒雨祭完祖宗,风水先生捧着罗盘,定下了迁坟和开渠的位置。仪式完成后,李玉函和丁氏心里都是一阵轻松。

    趁着雨停时,丁氏和赵生在林下搭了间草棚子,挂了白孝布在上面。

    迁坟这种事阴气重,要是有人远远看见了,不用说也会避开了走。

    知道李家开始动工,村里和丁氏相好的几家都送了豆腐饭,唯独少了赵五婶。

    前几日,赵二猴从江坝上逃役回来,被张晨年派人送到镇衙署里领了三十板,拍得屁股稀烂,现在家里养着。因为儿子受苦,赵五婶恨上了李家,算是结了怨。

    有了正大光明挖洞的便利,丁氏干劲十足,李玉函和赵生还要顾着鱼店的事,只有她把日夜的时间都花在了山上。

    按照赵生随口一说的理由,他们在西北方的那棵大树附近开始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打算。三个人一连几天在三尺阔的洞里上上下下,光是将土吊上地面的竹筐就用坏了五个,手心里都磨得烂兮兮的。

    挖到第四日,突然就挖通了。

    赵生打着火把,沿着墓道钻进去探路,回来时告诉李玉函‘可以进墓室’时,李玉函高兴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正经要进墓室寻宝的时候,赵生却又被丁氏撵到地面上去望风,还是那么点防着他的小心思。

    李玉函和丁氏点着火把进了墓里,石头砌的墓室不过两丈多宽,黑漆漆地气味怪异。李玉函壮着胆子往中央的棺椁处走,火光慢慢照亮了歪斜的木头里一堆黑泥样的东西。

    丁氏跟过去瞅了一眼道:“骨头年岁久了要化成灰,金银不会,咱们到处找找。”

    墓室里很空荡,角落里陪葬的瓷器日用品,早已经毁坏得面目全非。

    李玉函一点一点地耐心寻找着目标。

    那是种奇怪的心情。越是靠近,越不敢彻底揭开遮挡秘密的帏布。似乎只要慢一点,成功的把握就能多一点。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