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程月诸一夜没睡，等到天亮，等到隔壁房间传来开关门声，他随之开门，脚还没迈出，停住了。
他意识到即便叫住叶真，长篇大论说上一通也是于事无补。
程月诸靠在门口，看着叶真走远的背影出神，没有动作。
回程他跟叶真姐弟坐的同一班飞机，他几次借去卫生间的机会，拉开头等舱的帘子寻找到叶真，姐弟两都是很安静的人，先是各自看书，过不久，头挨着头睡着了，程月诸让空姐给他们盖了条毯子，余程两人都睡得很沉，自然没有发现程月诸也在同架飞机上。
跟石俐要来未来几个月的行程表，满满当当的安排让程月诸太阳穴突突的疼，这个时候他才会羡慕沈念西，什么都缺，唯不缺时间。
“以后每半个月给我空出两天假期。”程月诸躺倒在椅背上。
“好的，老板。”
他转过头，“人事部那儿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了，新员工叫夏诗。”
“好，让她现在就上岗吧，今后，你就是她直接上司。”
“明白。”
叶真从北京回来后不久，隔壁姐妹结伴来找她，这情形是头一回。
夏诗在别处时，夏歌极小声的跟叶真说姐姐夏诗工作不顺，脾气越来越差，她们妈妈又怕又担心，让她带姐姐出来走走，她不敢跟姐姐独处，也不知道去哪儿，姐姐说来邻居家看看，她们就来了。
夏歌胆子小，对叶真“教师”身份的畏惧跟姐姐比起来，不值一提。
叶真头一次跟夏诗同处一室。夏诗跟夏歌完全不同，冷冷的，不爱说话，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能让夏歌吓得正襟危坐。
夏诗约莫待了十分钟，期间没说一句话，只走时喊了声夏歌的名字。
夏歌不好意思的给叶真鞠躬道歉，亦步亦趋的跟上夏诗走了。
叶真糊里糊涂，不明白姐妹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段时间后，李瑞星回来了。
他事先没跟叶真说，叶真路过牛肉面店发现在营业中，才知他回来了。
小学徒看见她，去叫李瑞星，李瑞星窝在厨房里不肯出来，说是忙着挣钱，要叶真自便。
自便就自便吧。叶真没在他店里吃饭，跟小学徒说晚饭过后再来，让他给李瑞星说一声。
晚饭叶真是在食堂吃的，饭后看了会儿书，估摸着李瑞星店里该没什么客人了方往骑车过去。
到了店门口，李瑞星叼着烟正要关门，看到叶真，他吸光最后一口烟，碾灭烟头。
“这么早关门？”时间刚过八点，以往不到十点他绝不会关门，风雨无阻。
“累了。”李瑞星扣上锁，冷淡的说，说完觉自己口气实在不好，补了一句：“年纪大了，熬不住。”
“你在躲我么？”
李瑞星顿了一下，哈哈大笑，“躲你？干嘛躲你？我欠你钱吗？”
“那你为什么八点多就关门？”
“我不是说了吗，老了，累了，想睡了，睡觉都不让，还有没有天理？”
“那你回来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又不是走了十年八年，有什么好说的？叶真，你怎么跟个管家婆似的？”
叶真感觉不太好，因为李瑞星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出来，但就是不同了。
“李瑞星，你妈妈还好吗？”
“挺好的，痊愈了。”
“那就好，你既然累了，我就先走了。”
叶真推着自行车，从他跟前走过，路灯照着她背影，有些冷清。
李瑞星扒了扒头发，喊了声等等。
叶真回过头。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才八点多。”
“你到底是个女人，住的又偏，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几分钟后，李瑞星把他的金杯开了过来，“自行车放这儿，明早坐公交来吧。”
两人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叶真发现他瘦瘦的下巴上多了层胡渣，问他怎么不刮胡子了。
李瑞星别过头，声量放低，轻得像在自言自语，“那姑娘喜欢……”
叶真初时不明，看他脸有些红，懂了。
是跟他相亲的姑娘吧……
“所以，那个女孩是十八岁吗？”
李瑞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这一大把年纪的，没钱没势，去哪儿找十八岁姑娘，你还上不上车？”
叶真摇了摇头，笑着说：“不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跨上自行车，对他挥了挥手，骑了出去。
她本来想跟李瑞星当面聊聊，问清楚他是否真的喜欢自己，眼下不需问了。
以前李瑞星一直没女朋友，让她忘了两人男女有别，如今他既遇上了能让他脸红的姑娘，她自然是要避嫌的。
身后李瑞星打开了车灯，照着她前行的路一片敞亮，叶真忽而想到什么，按下刹车，回过头道：“李瑞星，我弟弟叶实搬来这边了，下次我带他去你店里吃面。”
金杯车里的李瑞星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郑重其事的说了声好。
叶真回到家的同时，一段长达二十分钟的视频传到了程月诸的电脑里。
二十分钟的视频程月诸看了两遍。
合上电脑，程月诸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深重，眼白发红，越看越觉得丑陋。
下一秒程月诸捞起洗手台上不知什么喷剂，对着镜子里的人乱喷一通。
喷完他大步走回客厅，拿上的车钥匙，下楼。
深夜，叶真伏案整理北京寄回的书，分门别类后，把介绍程月诸家乡的那一本拿到台灯下。
翻开到程家那一页，泛黄的纸张，略显模糊的繁体字迹，白线装订，稍稍用力就能能撕开。这本书宛如程家的历史，冗长、陈旧。
书中对程家子弟政商方面的介绍一笔带过，感情八卦倒是不少，那位始乱终弃的少爷必然是重点着墨对象。除此之外，还有个投身革命的大小姐，结了两次婚，一次是战地婚姻，一次是老来黄昏恋，嫁给了外国人，可惜两任丈夫都先她而去，书作者很同情她，大篇幅歌颂她热爱祖国，热爱爱情。篇末，附有她的相片和她写过的文章。
文章的字迹她见过。
找来程月诸送她的那本民国教科书，翻到里面笔记最多的一页，逐字比对，果然是同一个人的。
原来这书的主人是个女子。
这一刻叶真恨不得重回程家老宅，把这女子留下的书统统拜读一遍。
再往后翻，是程家老宅的照片，那栋老洋房的原始面貌展现在她眼前，与现在的差不太多，只当年的树长大了，花儿换了品种，墙体斑驳了……
看在兴头上，外面有车声响起，叶真起初以为是过路车辆，车声停止后，车灯照进她院子里，她心里一咯噔，把没拉完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手机屏亮了一下，是她没存却认得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小真，是我。”
大半夜，她正看他的家族史，他来了。
紧接着是第二条短信。
“小真，我很想见你。”
时间是零点十九分。
程月诸风尘仆仆的站在她面前，叶真难以置信，问：“你是从哪儿来的？”
他避重就轻：“我开车来的。”
他没提进去坐坐，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盯着她看，像阳光下的凸面镜，盯得越久越让她觉得全身发烫。
“你怎么来了？”在她看他家族八卦的时候他来了，他又这么直勾勾的看她，让她心虚，仿佛心底有什么秘密被他窥见了。
“没什么，就是很想你，想来看看你。”他目光变回温柔。倒退三步，“我该走了，你回去睡吧。”
叶真愈发弄不懂他用意，大半夜开高速过来，就只是为了看她几分钟？
这不是她所知的程月诸，少年时代的程月诸都不会做如此荒唐的事，何况是现在这个事业有成、每天与时间赛跑的程月诸。
可程月诸当真坐回到车里，开走了。
后半夜叶真让程月诸搅得失眠，手机时拿时放，纠结许久，拨了出去。
程月诸果然也还没睡，低哑的“喂”声如雷电击中她，叶真侧卧在床上，僵硬的呼吸。
“还没睡？”随着他话音落下，电梯铃声响了。
“你还没到家？”她终于找着自己声音。
“刚到，你怎么还没睡？”
她无法说是因为他才睡不着。
“我现在睡。”
“等等。”
叶真如被施咒，握着手机，没有挂断。
“小真，你是因为我才睡不着的么？”
叶真意外的承认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大晚上开车过来。”开过来，见一面便走，匪夷所思。
“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见你。”他倒了杯水，喝一口，“我怕你被人抢走。”
叶真蜷缩成团，空着的手紧紧攥着薄被一角。
“好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的吧？”
叶真浅浅嗯了一声，她没挂，程月诸也没挂。耳畔呼吸传递，好似头挨着头。
她打这通电话的本意不是为了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更不是为了听他的呼吸声，可他累到发哑的声音传过来，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夜晚容易叫人冲动，她冲动的打了这通电话，冲动的想要问他是认真想要挽回她么？
她按下结束键，躺回到床上。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