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甘情愿
通敌卖国都是小插曲,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打仗。
今夜月光不错,适合读兵书。
大皇女殿下破天荒地把话本搁在一边,勉为其难地偏离人设,开始读《兵法·始计篇》。
“战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她大概有些困倦,念的声音很低,近日忙着赶路,全军上下都身心俱疲,倒也难为她还有精力看书。
旁边的赫连月已经抱着狼崽睡过去了,国师也在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只剩她一个人对着摇曳的烛火认真读书。
“……”
认真读书的南宁倾凰心理不太平衡。
她把用兵书戳国师:“你对这场战争怎么看?”
国师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说:“怕是赢不了,南宁现状你心里清楚。”
一曰道。南宁政治并不清明,各种官职间职能混淆,权力很难达到统一,又有多方势力牵制政令施行……南宁皇倒不是没有想过改革,可各种势力混杂纷纠,阻挠重重,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玩没,撇去皇室的顾虑不说,到最后因国家动荡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二曰天,论四时节气以及天地异象,他们抵赴赤水时正是春季,春寒料峭。那种薄雨浸骨的寒凉,恰恰是习惯南方温热的南宁军队最易得病的季节,占不着什么优势。
至于三曰地。比南宁境内那些低山要高一倍不止的青延山地势险峻,导致作战场地受限,易守难攻倒是没错,可他们这支援军来得太晚,纵使赤水郡驻军全力抵抗,青延山以北也已经被离厥不惜一切代价抢占了先机。
最后两个条件倒不用操心,云烬及他麾下一干将领都是很有经验的老将,就算是年轻将领也能做到赏罚公正严明,深受下属爱戴,军威深重。至于法,云烬早在接手自己父亲的军队时就厉行改制,如今军法严明,各级将吏各司其职,军需物资输送畅通隐秘,也令人无可挑剔。
……但是只能达到一半条件能打赢吗?
国师给南宁倾凰分析我方情况,表示自己十分不看好这场只能失败的战争。
南宁倾凰对此只是冷哼一声,然后就逐条反驳了回去:
“离厥说白了只是西陆诸多部族的联盟,我们再一盘散沙,能有他们散?他们将领又大多是沙匪出身,杀人还行,谈到战法战略,哪个能比得过云烬?天时地利这种东西,作为国师你不能瞎掰点什么拯救军心已经是失职了!说到军中法令和武器是否精良,很明显两方都是差不多的……这样都打不赢,我们就可以自绝于天下百姓好么?”
国师:“……”
好像很有道理呢。
于是他默默地滚去准备做些祭祀之类鼓舞士气了。
好巧不巧,国师正准备去搞点事情鼓舞军心时,云烬来找他家殿下了。
开门看到他就一句:“劳民伤财的祭祀就不用准备了。”
国师又“……”了。
劳民伤财。
请问王城离宴上的祭祀你怎么不阻拦啊?
云烬半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他来的好像很匆忙,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南宁倾凰帐内的情况,然后就很自觉地进去挑了个座椅坐下,开门见山地跟她直切主题:“国师可懂得术法?”
国师还没琢磨明白为什么他不直接问自己,就听到自家殿下友情提供人话翻译:
“他的意思是,如果你懂得法术就别摆弄些没用的祭祀,还是为我们提供一些法阵符咒之类更靠谱些。”
解答完毕,南宁倾凰看向云烬,甜甜地唤了声“好哥哥”。
云烬听见那一言难尽的称呼也没提出抗议,只是依旧用那种很欣赏的眼神看着她,说:“上古战争中,修道之人的奇阵咒术曾在六界混战中发挥极大的作用,虽然后来人界内战后修道门派立誓不再参与战争,但既然国师身为一国之师,那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不再属于修道之流,想必参战也不是不可以。东阳自从得到大祭司巫沦后就一直试图称霸……”
顿了顿,他又想起了离厥方面密函中提到过关于各界的助力,继续道,“即使提东阳。北冥世代神权与皇权紧密相连,因国情特殊万年以来皆有神灵坐镇,这个倒可以根据他们与世隔绝而忽略。但医道之神身处西凉,到时战事一起,那医神必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为免到时措手不及,你我也需谈一谈合作。”
国师听到云烬念出其余三国的那些底牌时神色恍惚了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其实烬王爷是在怀疑在下的实力吧?”
的确,在那帮半神或神的衬托下,他这个每天只会在歌楼里夜夜笙歌看起来就不中用混的像个神棍一样,根本没展示过自己实力,只是疑似灵族后人,但真实身份仍旧待定的国师一点也不够看。
从头到尾都没把眼神分给国师的云烬抿唇,为自己倒了杯茶,实在懒得继续嫌弃他,反正决定这事的还是眼前的小皇女,国师?他不同意也没用。
天下人似乎都以为他想夺权,但夺权这样的大事,至少也得放在这个国家基本无外患时才能动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眼下局势紧张,得先捡要紧的来。
至于这些情报——不把严峻的形势点明,也探不出国师和南宁倾凰的底细不是?
然而南宁倾凰也并不知道国师的底细。
她在云烬身边坐下,笑盈盈地接话:“其实我也很好奇国师的来历。”
南宁华:?殿下,你到底哪边的?
南宁倾凰继续说下去:“九年前国师您尚有重伤在身,既然您这么惨,不知与其他几国的神灵有多少关系呢?”
算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国师按了按眉心,说:“行了,你们就这么想知道我的来历?这次军中需要怎样的法阵,我都可以给,只有这个事,不能说。”
他态度如此坚定,南宁倾凰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了。她把话题引开,重新回到战争上来:“现在战争没有介入异界,我们万不能做得太明显,你听云烬吩咐就好,作为参军,我的建议是以防御法阵为主。”
南宁华听得出来自家殿下是在帮他逃避云烬的问题,心情多少好了些,云烬看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也就不再提起,面色如常地开始讲解自己大体布置。
虽然说兵不厌诈,但云烬也太不按常理来了。
为防敌军以逸待劳,他居然先发制人,南宁华以为他会用小股士兵偷袭,没想到他的计划却是用了七成兵力去正面攻打,目的是为了给敌方造成一种我方士气高涨,长途跋涉并没有消磨军心的震慑意味。
这是准备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之后的部署更加重要,南宁倾凰大致分析了一下云烬的方案,又提出要利用地形分散兵力打埋伏战,因为近日阴雨不适合火攻,所以又调整了细节,改火攻为飞石。竹木柔韧,是制作陷阱的绝佳材料,再加上离厥国土大多为沙漠草原并不熟悉丛林……就是一些小陷阱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行,反正都是震慑敌人。
接下来战况比较难以预计,云烬又和南宁倾凰一同商定了几种应急方案后表示,到时还必须与其他将军一同讨论,倾凰也表示谅解,从头到尾南宁华都处于看热闹状态,除了记了几个迷阵外啥也没干。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国师看了眼殿下帐内还在沉睡的赫连月,顺手地把她给拖走了。公事办完就是私事了,小月不适合留在这儿。
大皇女殿下顿时觉得自己没白让国师钻研《眼前人》,他终于学会看场合自觉离开了!
眼下就剩她跟云烬两个人,虽然不是花前月下,但也算是孤男寡女了。
她稍稍地往云烬身边挪了挪,有意靠在他身边,笑着问:“云烬哥哥?”
烛火摇曳,云烬侧首看向眼前的少女,一时间很难将她与十年前木讷的小姑娘当做同一人。
那个被欺负也不会还手的小姑娘,与眼前这位年华正好锋芒毕露的少女,仿佛是两个极端。
他看着她的眼睛,恍惚间以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所以十年前他鬼使神差地杀死了那几个宫人,十年后他没有拒绝她的靠近。
他应了一声,冷冷清清的,突然提起了兴趣,想看她接下来会怎么演。
南宁倾凰看得出他眼中的玩味,但她毫不慌张,她笑盈盈地揽住他的胳膊,歪着头靠在他的肩上,说:“云烬哥哥,你想不想玩游戏呀?”
云烬不为所动,但也没推开她:“游戏?”
然后他就看到大皇女殿下高高兴兴地从兵书下抽出一本《眼前人》,眉眼弯弯地笑着,地给他:“假作真时假亦真,好哥哥,赌一把?”
“……”
云烬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将眼前的少女归入失心疯一类,而是接过那本书,沉声道:“小皇女,你并不了解我。”
南宁倾凰将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幽幽地说道:“是你带我走出混沌,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但我还是愿意把自己交给你,就像话本里的女子一样尽力帮你助你,尽我所能,心甘情愿。”
云烬觉得有些好笑,心甘情愿?这话她自己信么?
他将话本扔回去,站起身:“小皇女,你可知,心甘情愿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烛火因为他们这番动静跳了跳,话本带起的短促的风差点把它扑灭。
南宁倾凰看着那本被扔在兵书上的《眼前人》抿唇不语,等云烬已经走出了她的营帐,她才重新捡起话本。
“……算了,不急。”
将神明拖下神坛,变为自己的东西,总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