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子规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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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清白的日光稍有些许穿过了浅金色的纱帘,在她的脸庞上映下一片柔和的光芒。她微微上挑的眼眸带着光,是与这周遭繁华尘埃截然不同的孤傲清明。
杨晧一时间看痴了。他已经认出了来人正是唐婴宁,可手上的力道却半分也没有放开。
唐婴宁忍着手腕上的痛意,微微挣了挣,轻声道:
“劳烦殿下...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杨晧这才发觉自己手中还握着那素白纤细的手腕,立刻便撒开了她,脸上不可抑制地发烫了起来。
为了不让她看出来,杨晧别过脸去没再盯着看,可眸子却又不由控制地一点一点挪回去,瞧着她揉捏着自己的手腕。
借着外面的光线,他瞧见那那羊脂玉般的酥腕上分明印着几道红痕。
他刚才那样的力道,一定弄疼她了吧。
想到这儿,杨晧心里便浮起一层歉疚来,可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原地干看着。
可是唐婴宁没吱一声,只揉着腕子垂下头来,从耳根起渐渐变得赤红,逐渐蔓延到她的脸颊上。
她红着脸轻声提醒道:
“殿下...没穿衣裳。”
杨晧猛然一惊。他低头往下一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还在酣睡,被吵醒之后也顾不上穿衣服便来一探究竟。
他的脸上如同烙铁一般烫了起来,转身便回去拿衣裳。可是他走得太急,只听“轰隆”地一声,屋里的屏风倒了。
唐婴宁让吓了一跳,不由地望向门外隐隐约约的人群。
从暗处望过去,唐侯爷似乎还是被这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注意。
只见他似乎蹙了蹙眉,向旁边陪侍的姑娘问道:
“这间天字号住的是哪位贵人?”
姑娘娇声回道:
“回侯爷,这天字号是李小王爷常年包下的。”
一听这话,唐侯爷沉吟片刻,轻声道:
“唐门与晋国长公主素有来往,里面出了这样大的动静,你们该派人去看看。”
那姑娘脆生生地应了,立刻便走到门口去敲起了门。
唐婴宁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跌进一个炽热的怀抱当中去。
回头一看,杨晧已经穿上了一件锦袍,轻轻扶着她的肩小声道:
“劳烦唐大小姐去我床榻上避一避,记得捂紧被子。”
唐婴宁眼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躲,只好慌乱地点了点头,按照他说的躺到了床榻上,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杨晧见她藏好了,将青纱帐放下来遮住床榻上的人影,故作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门口,将大门敞开了。
看见里面人的模样,唐昭昱慌地立刻便准备下跪,口中亦是疾呼道:
“下官见过三殿下...”
杨晧修长的手指微微拨动了两下,示意他起身说话。
唐昭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慌乱道:
“下官前来此处,乃是为了这一个月才登台一回的杜鹃血,还望三殿下...”
他还没说完,杨晧便示意他停下来:
“靖南侯不必对本王解释。
此处乃是我挚友包下的雅间,本王亦是来此处消遣的,自然不会闲着去跟父皇通禀此事。
侯爷放心。”
唐昭昱擦了擦额上的汗,听闻此言便暂且放下心来。
可他不经意瞧见了杨晧穿着整齐的衣衫,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他朝杨晧拜了一拜:
“下官方才听闻三殿下房中传来一阵巨响,这才扰了殿下的雅兴。”
一边说着,他的余光一边往天字号里面望去,企图看一看那位能与齐王共度良宵的佳人。
谁知杨晧似是瞧见了他的意图,故作不经意地往旁边挪了挪,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若是没别的事,侯爷还是去听杜鹃血罢。”
唐昭昱这下才奉承般地笑了笑,行礼告退了。
杨晧刚刚松了口气,准备关上房门的时候,却忽地有一只有力的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他倏地便有些发毛,转过身来刚准备骂一句“老□□”,却在看清来人的脸之后停了下来。
李恪笑嘻嘻地扳住门框,用力地从缝隙中挤了进来,一边挤一边说:
“哎,我昨个儿给你安排的十八个姑娘,你怎么全给人家撵出去了?”
杨晧想起来床榻上还藏着唐婴宁,便也用力地将他往外挤:
“让你找个喝酒的地方,偏偏找到这儿来...
哎...你等会儿再进来,我还没穿好衣服。”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使出吃奶得劲儿都来不及了,李恪大半个身子已经挤了进来:
“你光着屁股四处跑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怕个啥?莫非...”
说着,他的眼睛贼溜溜地往床榻上扫了一眼,果然瞧见那锦被下面是个隆起的小山丘:
“啊哈,果然留下了一个。
让我看看是不是那个水灵灵的小花旦?”
说着,李恪便不由分说地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却被杨晧用力拽住了臂膀。
“哎,说话当心点,什么水灵灵的小花旦?我怎么没见过?”
李恪正准备挣扎开他的束缚,上前去掀开被窝,却忽地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
回头一看,一个通身雪青色衣衫的妙人儿站在他们面前。
她微微涨红了脸,衣松发乱,玉钗斜插,看起来...像极了刚刚欢好过的模样。
李恪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愣愣道:
“这梨园,还有这样的人物?”
唐婴宁方才在里面全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一时间便有些羞愤。
她粗略理了理衣衫,朝对面的两个人行了一礼:
“多谢三殿下相助,请恕臣女告退。”
说着,便掩面快步走出了杨晧的房间。
杨晧知道方才李恪口无遮拦定是伤了她,可又不能就这么追上去,让她更加狼狈。
于是便只能瞪了李恪一眼,朝他挥挥拳头吓唬道:
“下次再胡说,我拔了你的命根子。”
李恪闻言,立刻便惊慌失措地捂住某处,咬牙切齿地说: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重色轻友的人呢?”
杨晧一边往外面走,一边甩下一句话:
“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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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婴宁从天字号出来之后,鼻尖儿不自觉地一酸,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前世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提来梨园这样的地方了。
可是她咬了咬牙,循着水榭戏台的方向去了。既然已经来了,那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唐婴宁找了个离看台近的座位,要了一壶清茶和一碟玉子糕,静静地看着戏。
来往看茶的伙计给她递了一封戏单,她一行行看下去,只见今儿个还有七八场戏。
若是幸运,说不准就能瞧见跟金氏厮混的那小白脸。
她正回忆着那人的面庞容貌,却感觉周遭突然暗了下去。转头一看,只见水榭周围都让拉上了一层厚厚的帷幔,舞台上顿时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在漆黑之中,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一阵温柔清亮的戏腔陡然传来——
“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残花落尽风吹去,欸...
不如,脂粉堆里尽风流,美人怀中死无憾...”
忽地,周围大片大片的光亮再次重现于这舞榭歌台之上,一位穿着及地水袖的花旦款款而出。
也不知是不是被精心设计过,拉开帷幔的时候远处恰逢夕阳西下。
如血的残阳在水面上洒下一片,映照着他那水袖有若丹霞一般,泣血流淌,魂牵梦绕。
最末了,终于露出一副精致秀美,如同白瓷瓶儿的面容来。仔细一看,只见他柳眉轻挑,眉眼晕染着大片胭脂,在素白的面容上映衬得犹如雪中含梅。
轻点朱唇,眸光似水。
他一双含情的眸子望过来,令唐婴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不正是与金氏相好的那个少年?
这时候,一锭硕大的银元宝稳稳当当地落在她手心儿里,还包着温度。
唐婴宁不由地向上一看,只见杨晧正朝着她歉疚一笑:
“方才我朋友失礼了,你若喜欢这出戏就拿这个打赏,帐全算在我身上。”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