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李捷玩味地端详着眼前的锦盒,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谁又能想到,里面放的是圣旨呢。

    “果真…是个老狐狸。”

    “元错,他只是不信任你。”

    李捷挑眉,给对面的锦衣公子满上茶:“当初只是说,由顾氏挂帅出征,连我都没想到,这顾指得不是顾坦之,却是他家二郎。”

    锦衣男人倒是不以为意:“别忘了,移花接木,本就是当今圣上最拿手的。”

    李捷不看他,盯着手里棋子出神。

    “顾二郎身无官爵,以往顾坦之远征,也是由其长子跟着大军随行,不知如今这骠骑将军的头衔可还受得。”

    对面温和道:“这自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一个人,若是爬得太高太快,那么对他自己来说,未必全然是件好事。这一点,他们都明白,剩下的,等就好了。

    顾之深和南谙从城楼下来,便各自回了房。

    晚饭南谙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吃的,军营中都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坐在大家中间,多少会有种不自在。

    顾之深没什么忌讳,便端着碗和将士们一起,偶尔插科打诨,很快与他们打成一片,气氛还算和谐。

    入夜后,他走到营帐和士兵们睡在一起,这些人跟他差不多的年纪,来自五湖四海,十三四岁参军,之后一直待在队伍中,他们面对的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有着类似经历的队友,很少与社会打交道,所以大多心智单纯。

    聊开后,有个小将忍不住问:“将军,今天见到的是我们嫂子吧,嫂子可真漂亮。”

    顾之深笑了笑。

    “给我们说点您跟嫂子的事儿呗?”

    “对呀,说说嘛。”

    任何男人的场合,只要聊起女人,大体会有说不完的话,眼前这群小伙子,你一句我一句地问着,眼神里没有恶意,尽是这个年纪下控制不住的悸动。

    顾之深看着他们打闹,但笑不语。小兵们以为将军不善言辞,便不再追问,而是聊起了自己的媳妇。

    “俺都三年没见着媳妇了,想得慌。”

    “我去年回去,娃儿都会叫爹了,走时候才这么大,再回去也该会走路了。”

    “要说,还是强子有福气。”

    “俺上个月才见过她,”强子不好意思挠头,一笑会露出颗虎牙,显得傻气可爱,“她给俺包了不少药材,让俺受内伤时煮着喝。”

    强子的媳妇就住在长安,开了间小药铺营生,因为做买卖实诚,回头客很多,大家都认识她。

    “是该好好补补了。”

    “哈哈哈--”

    顾之深听他们讲的都是些再平凡不过的琐事,心头却跟着微动,不由开口道:“我夫人也会给我准备药。”

    那个让强子好好补身体的小伙子听到这话后,瞪大双眼憋笑,将军他也忒敢说了。

    然后顾之深继续道:“小时候胃不好,她就参读医术,给我制药膳。一开始我觉得难吃,我都会等她走后偷偷倒掉,后来有一次,看别人都睡下了,她还在试药,才晓得再难喝她也喝过,她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我就不倒了。吃了两年,胃竟大好。”

    大家伙儿听得心向往之,有人感慨:“打小就认识啊,那岂不是两小无猜?”

    “你懂屁,那叫青梅竹马--”

    “嗨,都一样。”

    顾之深没看他们,眼睛看着南谙卧室的方向,傲然无声地抬了抬下巴,轻轻地:“嗯。”

    “原来是这样,咱们看嫂子跟您讲话不多,还以为刚认识不久呢。”

    “许是个温柔腼腆的人。”

    南谙虽生在长安,语气体态却像从江南水乡走出来的,轻幽袅袅,说她腼腆,也很相符。

    顾之深却道:“她以前话很多,只是最近话少了。”

    “哦~”大伙儿不知和离一事,只道二人成婚不久,是夫妻俩的小情调。

    老大难得愿意说,大家也就不吝于问,你推我搡地问出个更私密的:“将军,你最喜欢嫂子什么?”

    不料,顾之深听后却变了脸。

    喜欢她什么?

    或者,喜欢她么?

    过了良久,也不知得没得到答案,顾之深温柔地笑了,像夸自己的小宝贝,道:“我喜欢她的眼睛,像星星。”

    相处久了,将士们都不再怕他,于是做出“肉麻”状,嘘着散开,一会儿又聚会来。

    “啥时候像星星啊?”

    “星星是啥样啊!哈哈哈哈”

    他们调笑,顾之深也不生气:“曾经,每当说要嫁我。”

    有人捕捉到关键:“那现在嘞?”

    顾之深不说话了,给属下留下空间,自己退出了营帐。

    他出了营,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今晚月亮很圆很亮,像南谙离开长安那天一样。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南谙门前,想到刚才的对话。

    那现在呢?

    --当她说着离开。

    那夜,从皇宫回来,她病倒,他照料了一夜,抱着她喂药,担心她半夜醒来难受,于是就拖了个凳子进屋蹲守。

    夜里她果真难受了,半睡半醒间,咿咿呀呀几句,把睡前喝的药都吐了出来,汗混着泪浸在他衣领上,他只当她是难受的极,便再喂一遍药。

    那次,顾之深迷恋上了南谙在自己怀里的味道。

    然而她醒来后,把夜里的事忘光,只说了一句“我们和离吧”。

    还有另一夜,南谙与他并肩立于墙头,他问“想好了?真要和离?”

    原也是句半真半假的试探,宫九一句“做好牺牲家人的准备”,让他草木皆兵。

    他以为南谙不过一时糊涂,定也在为了那句荒唐言语而悔不当初,谁知她却答“想好了。”

    然而顾之深又迷恋上了南谙的眼睛。

    她的眼睛明亮,坚定,有情绪。

    很久后,顾之深恍然,同样的眼神儿在哪里见过,那是南谙十四岁,在国子监,他赢了蹴鞠,待所有人走后,空荡荡的校场上,她定定地对他讲:“我会嫁给你。”

    顾之深深吸一口,提起手欲叩门,房内有了水声。

    他的手僵住,片刻后反应过来,转身就走,可是刚迈出两步,脚却不听使唤地停下。

    顾之深喉咙发紧,呼吸不太畅快,起身越到了一棵树上,离那间屋子远一点,心情才慢慢平复回来。

    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多跟她待一会儿,便觉心中安宁。

    烛光轩窗,南谙在沐浴。

    顾之深枕着自己的手臂,在一截树枝上侧卧,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拨弄一片叶子。

    青衣自拭,色转皎然。

    突然间,他眉心抖了抖,眸子怔住了。

    屋内的女子梳洗完毕,此刻正在起身更衣。

    婀娜的身姿,化为娇柔倩影,映在轩窗之上,被拉得细细长长,而顾之深无意间正落在了最佳观察视角。

    他的涨红了起来,僵硬地翻了个身,屋内水声不断,他将耳朵堵住。

    可是此刻,听觉好像突然变强了,就连衣与裙的摩擦,衣带的纽结,他都能清晰辨认。

    顾之深太懊恼,他觉得自己此刻跟个偷香窃玉的梁上君子无异,于是最终施展轻功,越到隔壁的房顶上,因不想惊着南谙,踩着临近一户人家的瓦片着了地。

    =

    一夜无事,既没敌军的突袭,也没有营啸。

    第二日顾之深起得很早,先去了六门十三桥督促检查,再回来清点装备。

    南谙也早早醒来,一番梳洗后就去了炊事营,给将士们煮粥喝。

    浓郁粘稠的白米粥,里面撒上把枸杞和丹参,不仅补充气血,还有助于晚上的睡眠。

    军营这种肃杀地,生命游走于生死之间,夜里净是些忧虑不成眠的。

    南谙也是想了许久,才找到这个方法聊表谢意。

    顾之深掀开帘子一进来,就闻到了香味儿,感慨道:“今日火头军总算开窍了。”

    “全托夫人的福--”

    就见南谙身着鹅黄色粗布衣裳,一个麻花辫披在身后,手中拿着汤勺,正一碗碗地给士兵门盛粥。

    见到顾之深来了,她没放下手中的活,扭头冲他喊:“快来,来晚了,粥可就没了。”

    想到昨夜的事,顾之深神情不大自在,慢慢走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碗。

    眼神碰撞,他赶忙错开,低下头,正对上她青葱般的手指,因为捏着碗口,指肚粉粉嫩嫩,顾之深一口粥没咽下去,局促地引来一阵咳嗽。

    最终,是尤先生的到来救了他。

    尤道一风尘仆仆而来,带着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回我帐里说吧。”

    待二人有了独立空间,尤道一面色凝重道:“我此去赵国,成功借到药材,还无意探听到一个消息。”

    “怀王长子上月微服去了濮阳。”

    “濮阳是梁国国都,”顾之深梳理着,“这么说,怀王是要与梁王结盟了。”

    这可就有趣了,开始不是说,怀王无意造反,只是骑虎难下么?

    “正是,”尤道一看了眼他,又道,“我们这位皇帝,惯爱逼良为…”

    顾之深也是无奈,可能情况还会再麻烦点,怀王所辖的越,与梁国距离不算近,一南一北,中间隔着不少藩国,他们若会师,这一路上难免会有诸侯闻风而动,到时候,可就不是两国之事了。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