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韩司空年纪大，一腔忠心，被南玉这么一气，恼道：“君侯，她到底是什么人？”
刘潜一个位高权重的地方王，在中央还是不敢骄横，大手抓着南玉后颈把她收回来，给韩司空赔礼：“这是太常寺的南玉祝史，楚太祝的徒弟，她有办法对付楚太祝。韩司空不要跟她计较，她们做巫祝的，说话放浪惯了。”
韩司空心中仍然不平：“怀疑谁也不应当怀疑到我们几个，朝中至今都是我们在帮殿下说话！”
说完，他又觉得不合适，改口道：“罢了，这都是我等该做的。君侯，你先进城，我们慢慢谈。”
刘潜捉着南玉一起走，途中问了几句长乐宫的情况——这是刘至交待的，他惦记着连月。
韩司空一一详述，说刘至出逃之后，再没有来人骚扰，长安除去开不了朝，其他都很好。
诸位皇子年纪大的都出去就藩，年纪小的什么都不懂，韩司空急得要吐血，好不容易迎来刘潜，一进未央宫，哗啦倒出两桌竹简和丝绢，要他做定夺。
刘潜连连摆手：“还是等我大哥来，再过几天他就到了，我只负责保护你们，别的不敢做。”
七王之乱的血腥还在眼前，他哪敢表现出对朝堂感兴趣的样子。
韩司空叹气说：“殿下因此事实在受了不少苦，他逃出长安那日，天降暴雨，水幕大到看不清，他冒雨对着甘泉宫三叩首，几乎要泣血。殿下成长至今，何曾受过这等打击。”
他两手摊开颤抖，满心痛惜与怜爱。他与刘至向来同心，惹得刘潜也心软，只有扒在门口偷听的南玉一脸不屑，觉得刘至实在会做样子。
商议一番其他事，刘潜还是把兵力告诉了韩司空，这个人是刘至的头一号拥趸，向来跟魏林不对盘，他信得过。
南玉惹到了韩司空，他俩说话时，南玉在外边站着。有了金五铢，刘潜倒不太担心她会跑了。
没多久，刘潜出来，有礼有节地辞别韩司空，然后带着南玉向东走：“去长乐宫看看连月。”
过西阙，进长信殿，刘潜老远就叫：“祖母！”
太后站起身：“阿潜？真的是你，快过来让我瞧瞧。”
刘潜成年后去了广陵，地方远，一年只有年节见一次，如今是年中，太后看到他很稀罕，慈祥地打量他：“这一路过来，没受什么苦吧？你看你……南玉？”
南玉跟在刘潜后边，太后认得她，换上一种寻常老婆婆说话的语气笑话她：“你当初跑什么，这不又跑回来了，该不会是跑到广陵又跑回来的？”
刘潜替她回答：“正是，太后好聪明。”
南玉好没面子，只能问：“太后，连月公主还好吗？”
提及连月，太后叹口气：“就在后头，你要看的话去看看她。”
刘潜推着她说：“你去看看，我就不去了，我在这儿等着你。”
南玉“嗯？”了一声：“你不去吗？”
“不去，人都不是我妹妹了，我要避嫌。”刘潜跟她如实说。
“你还避嫌，你跟我怎么——”南玉说到一半，顾及到太后在场，及时停下来。
“不一样，你是个巫女，人家是公主，你又不在乎这些。”
南玉眼睛向上一抬，从鼻子里哼一声，甩着袖子转身就走。
刘潜看她好像不太高兴，心里也困惑，他说错了吗，难道不是南玉每次都做些惊世骇俗的举动？
太后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同样微有讶异，探究着思索，听说南玉会下蛊，刘潜该不会是被蛊惑了？
南玉进门去看连月，她的房间里里外外许多人守着，太后的侍女把南玉引过去，开门陪着她走到床边。
连月依旧是三月份南玉离开时的模样，只是脸色更白，透着瓷器光泽，像一尊雕像，一点生气都没有，单剩下精致的外壳。仿佛女娲捏人的时候，其他人都是泥巴花瓣，只有她是抽出玉石捏成的。
南玉伸手摸摸她脸颊，又解开衣服看她肚皮，把她四肢都捏一遍，检查一圈。侍女们精心伺候她，没让她哪里不干净。最后挤着她脸颊，看一眼嘴里的明月珠，珠子莹莹发光，看起来人和珠子快成一种颜色了。
看完，南玉心软了点。要是她心够狠，现在一剑把连月砍了，毁坏她的身体，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
但是，一来南玉十指没沾过直接血腥，下不了手，二来宫里这么多人，砍了她，南玉也跑不了，没必要。
哀叹一声，感伤完命途，南玉放下床幔，去找刘潜汇报。
刘潜在未央宫还有住的地方，从前他住的殿闲置着，一直有人打扫，这次他虽然回来得突然，但东西齐全，他直接拎南玉入住。
南玉开心了，她一路风尘仆仆，穿着男装整天骑马，还在军营里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回来，躺在刘潜的汤池里泡了个痛快。直到刘潜等不及，喊侍女进来催她，她才慢悠悠起身。
夜间浴殿燃着茉莉香饼，刘潜刚进到水里，屏风那边忽然传来南玉的声音：“君侯，我饿了。”
刘潜惊出一个哆嗦：“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饿了出去找人给你吃啊。”
“他们不听我的，我回来找你。”南玉叫人拿来一身女装，在屏风另一头穿着，低头系腰带，“你快点洗完，我们去吃东西。”
“你还好意思叫我快点？要不是你耽搁那么久……”刘潜抱怨两句，转而跟她算账，“你别这么悠闲，楚盏随时能打过来，我就带了一万人，打不过她。”
南玉绑好腰带，抬头通过屏风虚虚望他声音的方向：“她那边有多少人啊？”
“北军四万五，南军八万。”刘潜回忆着说。
“十二万五，撑到太子殿下过来，就可以攻破甘泉宫了。”南玉算了算。
“没那么简单，守城容易，攻城难，如果是我领兵，起码兵力在别人三倍，才敢去主动攻城，何况楚盏还会些奇怪的术法。”刘潜给她解释完，又感叹，“你行不行啊，我怕你刚上阵就被楚盏打败。”
南玉坐到矮桌上，摸着空落落的肚子说：“我打不过她，但是她在梦里一个劲儿说只有我能阻止她，看来天命在我们这边，我相信上天的安排。”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刘潜并不相信天注定，南玉的笃定在他看来没什么效果。
在汤池蒸了片刻，刘潜想起来问：“你今天说楚盏会派人来打探情况？”
“我骗他们的。”南玉仰起头随口说，“我看他们对你不怎么信任，周围还埋伏好几个卫士，心里气不过，才这么说。”
刘潜失笑：“城里空虚，他们当然要防备我，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你别胡闹。”
隔着一扇重瓣芍药的屏风，南玉声音刻意娇软，如春日带着花香的和风吹过来：“我心疼君侯呀。”
刘潜脊背发麻，仿佛噼里啪啦过了一层闪电，心底一片酥，好不容易稳住神，训她：“好好说话，别逞娇。”
南玉窃窃偷笑，一脸得逞。
等刘潜终于沐浴完，内侍进去给他换衣服，殷勤道：“君侯，现在就寝还是再吃点东西？”
他稍微展开手臂，等腰带圈好，朝屏风那边喊：“祝南玉。”
南玉从芍药花里探出来：“怎么？”
“你不是说要给我烤兔子？”刘潜翻出旧账。
“还惦记着呢？”南玉惊奇道。
宫里工具齐全，兔子是上林苑里现逮的，帮厨的人把兔肉处理好，南玉信手刷上酱料和石蜜，掌着火候，刘潜在旁边等得着急，南玉顺手拿厨房的豉汁肉馅掐了两串丸子，烤熟给他吃。
给他做饭做多了，南玉摸清楚，刘潜喜欢吃炙烤的肉和蘸着酱料吃的菜品，不吃姜，也不怎么喜欢葵叶菜。而且他在广陵待久了，喜欢吃海鲜，但长安只有干贝、丽蚌、河虾一类，恐怕好长一段时间吃不到海货了。
回到自己家里，刘潜身心放松，吃过兔子，安心躺上床睡一觉。未央宫到处有人守卫，南玉住在他隔壁插翅难飞。
第二天一早，守城的人来报，甘泉宫传信过来，召见刘潜。
殿里大家坐了一圈，韩司空朝上方拜手说：“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君侯就去吧，但不得不防，带上一千人以防万一。”
南玉剥着吃石榴，手里握着一把晶莹可爱的籽，忙不迭反对：“不能去，要是去了就被我师父按在甘泉宫里打，我们地形不熟，兵不够多，去了不是送死吗？”
“陛下有命，怎么可以抗旨不遵，这等大不敬举动——”
南玉扔出去一把石榴籽，打断他说：“韩司空此言差矣，陛下在那边，大家心里都有数，多半是被我师父困住了，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坚持要君侯过去，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
“南玉。”刘潜喝止她，“不得无礼。”
南玉依旧振振有辞：“为了守这个礼，把君侯你也赔进去，有什么好处？城中百姓和诸位官员现在全仰仗君侯，我看提议让你去的人，都是已经跟逆贼勾结。”
韩司空怒气冲冲，朝刘潜发火：“君侯，我们议事，有别人置喙的余地吗？”
像他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臣，还从来没有被这样拂过面子，连皇帝都不敢这样跟他说话，刘潜赔礼说：“韩司空不要怪罪，不过，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既然如此，君侯决定吧，臣先告退。”韩司空朝他拜个手，起身就走。
南玉掰开石榴，露出里面大片鲜红的籽，一粒一粒剥出来吃，刘潜下决定说：“那就告诉使者，现下局势不明，见不到陛下，我难以奉诏，请陛下谅解。”
她满意地轻微点头，这才对，别人不知道楚盏想做什么，他们可知道。刘至是许婉天命所归的太子儿子，楚盏想优先用他的心脏来施法，但如果抓不到刘至，换成刘潜，差距也不大。
他这一进去，肯定就被楚盏掏心挖肺，依南玉看，就应该坚定地守在城里，一切都等刘至回来再说。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