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北疆
周珩刚一进门，就被一院子的金光闪瞎了眼睛，退去又看了看，确定自己没进错院子，顿时喜笑颜开“呦，老头子这是想通了，终于放弃这清水衙门的王府，打算扯旗子，占山头了。”
“世子爷又胡闹了，这是大皇子送来的礼物。”王府的管家周远从一堆红绸中抬起那大饼一样的圆脸，笑眯眯的看着周珩。
周珩冷哼一声“貔貅竟然还会往出吐，这是出什么事了。”
周远笑的和抬头纹混成一团的眼角耷拉了一下，勉强能看出是个无奈的表情“还不是五原城的事闹得”
周珩最烦他这些表兄，顿时觉得这金银珠宝都像是粪堆里捞出来。
周远把单子对完，看见周珩要走，赶忙追了上去“世子爷，镇北王府的小少爷一早就来了”
“知道了”周珩拍了拍周远的肚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走到半道，一个的毛团滚到周珩的脚，探出个黑黑白白的胖脑袋。这狗自从被周珩从若夫山上接下来，日子过得比周珩还要惬意，才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就已经跟泡发了似的涨大了一圈。
周珩把他往肩上一抗，很是自认潇洒的踹开了门“玞儿，这是想……”
周玞没给他臭贫的机会，一把拽住他，拉倒屋内，低声道“若平哥，西北那边的店铺被劫了，李叔他们都被带走了，就留了句口信，说是八月初八的订单还请费心。”
周珩一阵邪火从脚底板直烧到脑门，咬牙切齿地骂道“小王八羔子，不好好喝他的河水，手都探到西北去了，也不怕自己的爪子被剁了。”
周珩从十四岁建偃工阁，中间遇到的磋磨自是旁人感受不到的，可这种被骑到脖子上削棱角的事，还真是第一次见。
周珩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板着脸道“周玞，你先回去，这件事我想办法。”
“若平哥，你是要救人吗。我也先去”周玞毕竟还小，就算是平时再冷静，也有股子少年血气，头次遇到这样的事，除了担心外，还生出了救危扶弱的英雄梦来。
周珩天生就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一个巴掌排到周玞后脑勺上冷到“你回去，这件事我想办法，你要是出事，我怕你哥把我削成挂面。”
周玞走了后，周珩才抽出空来细想这件事，周玞既然要的是临冲车，李叔对于他而言，也算是有用，临时应该是不会有是。可自己身边的人，不是木匠就是周玞一个病病歪歪的半大孩子，而自己，周珩看着自己的手掌，叹了口气，自己从未练过武功，燕王周珮就是再草包废物，也守着北疆二十万大军，凭着自己血肉之躯，硬闯军阵，估计还没到跟前就要被捅成抹布。
周珩此时才发觉，梁王世子，偃工阁阁主，这些身份竟是空无一物。第一次恃才傲物的周珩感到了力所不能及的无望，李叔是镇北王旧部，又是协助自己多年，不能不救，可北疆，根本不是偃工阁势力所在，他要怎么救，他并不想把周玞一家拖下水，那除了镇北王外还有谁能从燕王手底下救人。周恒突然想到顾怀，他是不是能信任一下顾怀呢。
城西那座两进院落里，顾怀窝在塌子上看书，陆离对着烛光，缝补自己破掉的里衣，脸上皱的沟沟壑壑，缝出的针脚，竟是和蜈蚣……好吧，还是蜈蚣好看些。突然，院中一声清响，周珩对着陆离递了个眼神，自己起身，抽出了书架上藏着的短刀，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听见陆离在外面说道“世子爷，你怎么来了。”
顾怀吐出口气，将刀放回书架上，可突然想到上次俩人在这屋的情形，又不免难安了起来。不等顾怀把这七七八八心思整理清楚，周珩已经进屋了。
周珩这人就是属鸭子的，哪怕是上了烤架也要嘴硬两句，此时不管内心是多磨局促，面上也是一派释然，“我找殿下做个交换。”求人求出施舍感，周珩真是天下第一人。
顾怀蹙了蹙眉“世子爷这是遇到难事了”
平常人被戳穿大概都会有些慌张，周珩却是一口就认了下来“是呀，所以找殿下帮个小忙”
“世子爷坐吧”顾怀将周珩让进屋里。
陆离端上茶盏，把门窗关实在了，才离开了屋子，留两个人在里面。
“世子爷但说无妨，但凡在下能帮上忙的，定然全力相助。”
周珩一愣，被压在心底的涩苦一下子翻了上来，他其实并不如他看上去那样坦然。
“世子爷”顾怀看他这样，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暗中护着周珩，他看过失望的周珩，看过不可一世的周珩，看过无赖的周珩，却从来没见着人如此无奈。
“我想求殿下救几个人。”周珩叹了口气，终究是从嘴里挤了出来。
顾怀一愣，他仿佛又看到当年青龙寺下护着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被风霜洗的不见了当年的模样，可周珩，依然是自己当年在青龙寺时遇见的那个人，那个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护着周边人的人。
顾怀叹了口气“世子爷，我将世子爷看作至交，世子爷竟是对我半分信任也无吗。”
周珩听见这话，到底是柔软了下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胆战心惊的将王府，将周瑱兄弟挑在自己肩上，生怕行差就错，那担子压在自己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连自己都快忘记，他不过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舒一口气，把事情说了，可大概是人在乱世，对谁都放不下戒心，周珩并没有提及自己与偃工阁的关系，只说是叔父旧人，今遭落难，自己实在是慌不择路了。
“是嘛”顾怀嘴角一边向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半张脸露在烛光中，周珩都隐约看见顾怀身后摇摇晃晃的狐狸尾巴。“守军不可私自离境，这燕王派去捉人的是私兵，还是借着官方的名头，若是官兵，可有什么名头没有。”
周珩无奈道“我也想到了，可是实在是得不到消息。”当年镇北王镇守北疆，哪个不要命的敢去给他磨刀，那几年北疆比京城还要安稳，周珩也并不想去跟抢叔父饭碗，偃工阁的店铺也就一直没有开到北疆去，谁能想到，周珮个扑棱蛾子竟还给他惹了这么一堆事。
顾怀冲着门外叫了一声“陆离。”
陆大裁缝立刻蹦蹦跳跳的奔了过来“殿下”
顾怀脸色顿时很难看，大抵男人都有在心爱的人面前装神弄鬼，故弄高深的恶趣味，他好好一副君子端庄料事如神活诸葛的形象，就被陆离这么个蹩脚裁缝毁了。
“谁在北疆燕王府里？”
陆大裁缝一脸殷勤道“属下记得是楚沉，好像现在做了个账房”顾怀脸色更难看了，自己这手下不是裁缝，就是账房先生，自己又不开成衣铺，这都是些什么人。
顾怀“给他写信，问问最近燕王有么有出兵西北，若是没有，就去留心一下，他的私兵可有动静。”
此时的顾怀就像是露出爪子的狼，头一次周珩在顾怀面人一样的皮面下，看到了铁血与肃杀。
“燕王既然抓了偃工阁的人，必然是想要什么东西，世子爷可有头绪”打发走陆大裁缝，顾怀提起茶壶，将周珩的杯子添满，他倒茶并不全部提起，只倾斜个堪堪能出水的斜度，整个动作都十分安稳，好像天大的事，也撼不动他手里的茶壶，这一刻顾怀又成了那个只会三纲五常的文弱书生，好像刚才屋子里运筹千里之外的人，只是周珩的一个错眼。
周珩掩饰性的低下眼，喝了口水道“据说，是为了临冲”
“临冲”顾怀的眼眉挑了挑，“那位世子爷的心胸可真是堪比荆江水”
周珩一口茶水还未吞下就差点喷了出来，他还从头一次听到有人把造反说得如此开阔。
“即使如此，那世子爷何不把这事捅出去，让燕王连北疆都带不下。”
周珩摇了摇头，并不是他要学佛陀普度众生，而是他需要这个蚂蚱在蹦跶几天，只有他不停蹦跶着，皇上才不会把眼光从夺嫡移到梁王府上。
顾怀了然，也不再多说“世子爷，过几日在下去北疆一趟，替你将人救出来，世子爷尽管安心回去就好。”
周珩一听这话，有些坐不住了“我也去”大抵男子多少都有些英雄梦的，就是没有，也万万没有躲在人背后吃软饭捡现成的道理，他是脸皮厚，可是也没有厚在这些方面。
“世子爷，此行虽不说多凶险，可毕竟要远离江都。”
顾怀是在提醒他，不要一时冲动，引得不必要的猜忌。这是周珩的大忌，当下便犹豫了起来，转念又想起今早家门口的情形，心下便有了决断。“这个殿下不必操心，想毕皇上现在巴不得我们一家都离江都远远的。”
第二日，周珩一家便以去北疆过年为由离开了江都。万宁帝这几日正为着五原城的守将发愁，又得到消息说是大皇子送了一堆礼物进梁王府，正是满肚子狐疑，梁王这个时候却来请辞，顿时龙心大悦，拉着梁王的手做足了兄弟情深的戏码，才放人出城。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