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提防
玉玲珑睡眼朦胧，习惯性抱抱旁边的人，扑了个空，艰难地睁开眼，身旁没有睡过的痕迹。
若有若无升起一丝失落，成亲两年多，还是头一次分开睡这么久。
“翠竹，殿下昨夜宿在哪里？”玉玲珑问大侍女翠竹。
“回禀皇子妃，殿下昨夜宿在偏殿。殿下看您睡得正熟，让您多睡一会儿，自行用膳，今个就不用去皇后那请安，他已先去拜见皇后。”
翠竹指挥着宫女们为玉玲珑摆上洗漱用具，扶玉玲珑起身洗漱。
瀑布青丝一顺而下，玲珑有致的身材在乌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美人初醒，好似山野里纯真的精灵。
翠竹暗想，皇子妃确实尤物，无怪乎殿下至今独宠一人，连个侍妾都没有。
“皇子妃娘娘，皇后让您响午时分，过去叙旧。”
翠竹虚长玉玲珑几岁，面容严肃。玉玲珑从入住皇子宫以来，就由她贴身伺候。
翠竹乃皇后亲赐，每日事情皆会细无巨细地报告给皇后。
说实话，玉玲珑有些怕翠竹，故乖巧地应下。
袁铉到皇后坤宁宫，恰好看见莺莺燕燕的妃子，鱼贯而出。
少说有二三十人，这些只是大周后宫中极少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埋没在各个犄角旮旯，连请早安的机会都没有。
打头的是皇贵妃程灵，大皇子成王的生母，荣宠多年不衰。若不是母后乃太后亲赐的正妃，想必皇位没他这个二皇子什么事了。
“给贵妃请安。”袁铉冷着脸，微微颔首。
程贵妃掩面笑了下，声音温柔道：“二殿下清减了一些，我让人送支灵芝给殿下补补。”
“谢谢贵妃。”
程贵妃眼里装满了疼惜：“三五百年的灵芝不稀奇，殿下不要嫌弃。
为祖宗祈福，于殿下而言是积福的好事，但皇陵到底偏远些，陛下做得过分……不行呢，灵芝年份浅，听闻陛下新得一支千年的人参，本宫想办法为你讨来。”
围观的妃子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听着贵妃的言语，倒牙口呀。
如今成年的皇子，只有成王和二皇子。三四皇子早夭，五皇子智短，六皇子才十岁，七皇子刚三岁。
说来说去，大周王朝的夺位之争，就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
大皇子，虽是庶子，毕竟占了长子的名额，母妃受宠，皇上喜爱，占尽了七分便宜。
二皇子，是皇家嫡长，名正言顺，朝堂老臣拥护，亦有三分把握。
都是千年的狐狸，程贵妃装什么尾巴狼。
话里话外说的，还埋怨起皇上来了。亲昵的劲头，好似皇上与她如平民夫妻一般。
众妃想到这里，不约而同地瞅了一眼吊在末尾的新晋兰才人。
兰才人水滴滴娇花一朵，半月前才及笄，皇上迫不及待地给纳了。
听说兰才人的父亲本只是军储仓的大使，从五品的小京官儿，因为娇养长大的亲女儿被纳，气恼得要命，险些撞死在大殿上，皇上为他连升三品，晋到户部右侍郎的高位，才平息了人父的怒火。
这待遇，宠着呢。
皇贵妃如今还能心平气和、略显撒娇地念叨皇上，果真是经久宫斗的老手，心理素质毋庸置疑。
显然，袁铉亦是这么想的。
“哦。”袁铉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谢谢贵妃娘娘关心。”
众人觉得好笑，二皇子素来冷面沉闷，皇贵妃绵里藏刀，膈应人家，二皇子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谢谢您嘞。
程贵妃微微颔首：“就这么说定。吾等不打扰二殿下与姐姐叙旧。”
袁铉点头，侧过身，退至路旁，让众妃先过。
“啊——”兰才人一声短促的尖叫，往袁铉站立的方向倒去。
袁铉往一侧横跨一步，兰才人顿时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艰难地爬起身，眼泪汪汪。额头被路边的小石子磕破，血迹模糊，娇美的面容变得有些恐怖。
“哎呀哎呀——”并肩而行的婉嫔慌忙扶她起身，惊呼不断，“兰才人，你走路怎这般不小心，怕是要破相呀。”
徐香兰咬着苍白的唇，强忍泪水，倔强地抬头：“有人拌我……”
“话不能乱说，兰才人身体娇弱，又承了许多圣恩，没准是太虚弱，不小心摔了呢。”有妃子拿帕子捂嘴，阴阳怪气地嘲讽。
徐香兰听着臊人的话，眼泪一颗颗砸落。
她不想入宫的，年纪轻轻，谁愿意侍奉年过四十鬓角发白的老皇帝。
徐香兰气得发抖：“我……我没有……”
素白的手帕替她擦拭额头的血迹。
袁铉低头，细细看了看，皱着眉道：“应当不会留疤，过五六日便好。”
徐香兰捂着手帕，抬眼看近在咫尺的二皇子。
鼻梁高挺，幽暗的眼眸仿佛一汪深谭，不可近处望，只一眼便要把人眩晕进去。
“你……刚刚明明可以扶我一下。”含着秋水的眸子狠狠地瞪了一眼袁铉，徐香兰有些委屈地说道。
用手接一下她，她就不会摔倒，事后装什么好人！
袁铉哑然。
皇上的宠妃，躲还来不及，他哪敢触碰一丁点。
看这姑娘单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袁铉一时心软，想替她解围，不然一句都不会多说。
袁铉后退几步，向程贵妃拱了拱手：“娘娘处理，吾先去见母后。”
“还不扶才人回宫，快请太医。”被点了名字，程贵妃这才出声。
跨过高高的内殿门槛，袁铉下跪请安：“儿臣叩见母后。”
“你不该回来。”皇后玉倾城面色冷凝。
“禀母后，形势不由儿臣说了算。”袁铉如实禀明，“陆世子亲自造访，儿臣来不及反应，便被召回了宫中。”
“当初皇上大怒，罚你守陵半年。一月未到，气还没消，又被陆王爷逼着召你回京。
你父皇一向讨厌别人逼迫他做决定。你回来，定要迁怒于你。”
玉倾城冷静地分析：“损失既已酿成，别无他法，只能做小伏低，尽量不惹你父皇碍眼。
不过，陆世子一向与你不合，难得替你说话。
陆王爷从不插手宫廷内斗。小世子是王爷的软肋，小世子之前不亲近你，更厌烦大皇子。如今有意向你示好，你不妨拉拢过来，如虎添翼。”
“母后，您知道我一向讨厌陆得乾。”
袁铉心中早定主意，背叛之人没确定，陆得乾肯定需要继续接触试探。
他与母后出发点不同，目的确实相同，皆需要接近陆得乾。
“乾儿别跪着，起身坐吧。”玉倾城话音一转，略带疼惜地说道。
“谢母后。”
奔波了几日，昨夜又是噩梦连连。袁铉累得很，确实不想再跪下去。
袁铉撩袍坐下，捻了块芙蓉糕放入口，甜腻滑润，心情不觉好了一些。
“母后知晓你的苦楚。只是身在皇家，万不可行差半分，你为我大周国嫡长子，亦是母后的希望。母后管你严了些，都是为你好啊。你年岁尚小，难免有少年意气，不懂为娘的苦心，凡是大局为重……”
“母后说的是。”
袁铉小尝点心，端起茶盏，润嗓解腻。
“娘亲看陆小世子脾性不错，又识大体。过几日，娘亲召个旨，请小世子进宫，摆宴庆贺他恢复健康。”玉倾城想了想道。
“一切听从母后安排。儿臣会好好与小世子相处。”
袁铉想要的就是如此。他与陆家亲近，父皇定会抵触，袁铉不想主动去触这个霉头。
母后既然有意，那就请她先行第一步棋。
即便她与母后战线一统，在已确定要惹帝王不喜的前提下，袁铉更愿意母后承担更多的炮火。
事情敲定。母女二人亦不知说些什么好。
沉默半响，玉倾城率先开口：“一起看看昊儿吧，他想你了。”
“是。”袁铉起身，随母后去找她的小弟袁昊。
袁昊正在书房识字。
三岁的孩子，哪里坐得住。
袁铉同皇后过去的时候，小家伙正骑在太监头上，玩骑大马的游戏。
窗户开着，一眼便能望见里面的情景。圆滚滚的身躯东倒西歪，笑得没了眉眼，好不可爱。三四个宫女如临大敌地围着，时刻准备，唯恐小皇子掉下来。
袁铉清晰可见母亲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嘴角擒起一抹淡笑。
袁铉加重了呼吸，猛然想起幼年时。
她大概四岁，刚开始记事，每日被封在偏殿读书识字，连窗户都是紧闭的。
有一天，御花园有春宴。
她很想出去玩，趁着宫女太监打瞌睡，打开窗户，往窗外爬，踩着窗台，小心地跌入了花丛中，跌进了春天里，身下是柔软的草，仰面看见的是湛蓝无云的天。
像冒险似的，袁铉捂住自己怦怦跳得飞快的小心脏，从花丛中窜出来。
然后，被母后堵住了出路，打了一顿。窗户，从此扣死。
戛然而止的开心就如这般，发生了许多次，多到袁铉的心都硬了。
两人进了书房。
玉倾城熟练地抱起圆滚滚的胖墩，摸着头道：“顽皮。”
袁昊母后母后地唤了两声，转头看她。
好久不见，小家伙眼里闪过迟疑。而后，大方地朝袁铉伸出手臂，奶奶的娃娃音响起：“哥哥——抱——”
有根弦微微颤动，在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袁铉看向母后。
玉倾城拦下袁昊的手臂，笑着说道：“你皇兄刚吃完点心，没有净手，下次抱。”
袁铉心想，母后何必防着她接触亲弟？她对亲弟没有丝毫感情，不会抢夺母后在亲弟当中的位置。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