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密会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泽田纲吉正在自己的卧室中小憩，用来缓解长途跋涉之后的疲惫和困倦。然而才刚刚陷入浅眠，就听见一墙之隔之后传来细细的呜咽声。他顿时一个激灵，赶紧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衣衫不整地从跑到隔壁的房间，顾不得礼节风度，直接用彭格列首领的最高权限打开大门后就冲了进去，直奔女人所在的卧室。
那个人正蜷缩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薄被一半已经被踹到地板上，一半要掉不掉地搭在她腿上，但是那双腿却像是溺水之后被缠上了海草一般，使劲地踢蹬着，拼命地想要向水面上、有空气的光明世界中游去。
女人的面容呈现出十分痛苦的神情，紧皱着眉头，死抿着嘴，完全颠覆了她在泽田纲吉心目中从容镇定的模样。更令他震惊的是，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女人紧闭的双眸中涌出来，顺着鼻尖、嘴角滑落到枕头上，洇湿一片。
脸颊苍白一片，唯有眼角和双唇带点娇嫩的红色。
“不要……不要……”双手死死地捂住腹部，指尖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好痛啊……”
“救救我……救救我们……”
“泽田君……泽田君……”
在很多年之后，哪怕经历过更多的鲜血和折磨、背叛和悲剧，哪怕那时候他已经和这个女人从刀剑相对、生死斗争，到放下仇恨，释然而坦诚地生活在一起，但是眼下这一幕情景总是会时不时地从回忆中跳出来，让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浑身发冷。
然而这个时候，他其实是感觉不到多少冷意的。或许应该说，在这一瞬间，所有类似痛苦、后悔、仇恨这样的情绪都从他身体中被抽离出来，让他得以以一种近乎神性的理智注视着眼前这副离奇、诡异、悲惨而又绮艳的场景。
于是他慢慢走上前，坐到床上，将女人抱起来，放进自己的怀中。先是让她头靠在自己的颈部，身体贴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将那双腿从薄被中解放出来，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用力掰开纠缠在一起的双手，手臂怀抱着她的身体，慢慢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中。
“学姐、学姐，清源学姐……我来了，我在这里。”
从额头到下颌，一点一点的吻过去，像最温柔的风轻拂娇嫩的花瓣，又像是猛兽进餐前，极力克制欲望、只嗅闻一下猎物的体味。
女人的脸颊似乎是因为哭泣而有些干涩，特别是眼眶周围，紧绷绷的。泽田纲吉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然后感觉眼皮微微一动，似乎是眼球在里面来回转动一样。
做噩梦的人不都是这样吗？拼命地想要醒来，但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他自己也是这样。
哪怕知道聚餐的时间已经过了，也听到有人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但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她的桎梏中逃脱出来。
“清源学姐？学姐……醒醒……”泽田纲吉轻轻在她耳边呼唤：“都是假的，你梦到的都是假的，已经没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你什么都没失去……就算是去了，我也能帮你找回来。”
然而这温柔的话语却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女人在他怀中开始剧烈地挣扎，喘息猛然急促起来，小腿甚至都抽搐了几下。
“泽田君！泽田君！”
“我在这里！清源学姐！我在这里！”
泽田纲吉用力地压住她，焦急地呼唤：“清源学姐，快醒醒！”
女人的眼睫毛微微一颤，慢慢地睁开眼睛，那双被水润泽过的眼眸惊惶而迷蒙地看着他，似乎还搞不清当下是什么状况，一边茫然地喊着“泽田君”，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滚落下来。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
女人有些疑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声音绵软而黏腻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吗？”
“只是做恶梦了。”泽田纲吉微微一笑，轻轻拭去对方额角的细汗：“学姐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清源森刚想开口，突然发现自己正被男人极具占有欲地圈在怀中，他不由得下意识地挣了挣。
然而黑手党BOSS却像是那天在星奏学院的小森林中一般，强硬地无视了这种抗拒。
他的态度甚至比那个时候显得更加理所当然。
“泽田君，先、先放开我吧……”
泽田纲吉低头看着女人微红的面容，自己也跟着羞红了脸，但是双手却没有松开，只是煞有其事地解释道：“抱歉，学姐，但是……等一会儿吧。”
“为……”
女人猛地睁大了眼。
泽田纲吉的手宽大而又温热，骨节上还带着数到细小的伤疤，最深的一道伤疤仿佛是因为皮肤撕裂之后愈合形成的。但是如果不细看的话，是察觉不出来这双温柔的手曾受过怎样严重的伤。其中，右手的食指上有一个显眼的戒指印记，那根手指之前戴着的戒指，正是他曾给予她的那个指环。
现在……应该已经返还到他这里了。
为什么他不继续戴着，或者是重新交给她呢？
难道说，那个戒指其实还留在笹川京子的身上吗？
清源森微微眯了眯眼，眼神恍惚的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
这个至今仍在世界上有不可轻视的地位的男人，正用那双可以庇护无数人、也可以杀死无数人的双手，轻轻按摩着自己的小腿。
“学姐刚刚做噩梦的时候，这里好像抽筋了……现在还疼吗？”
棕发男人低头看着她，澄澈的双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心疼和怜惜。自从答应他开始，这个男人对她的占有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显露出来。
清源森心中微微一动，稍稍侧过头去，语气平稳道：“已经没事了，泽田君，放开我吧。”
“我饿了。”
“……好。”泽田纲吉顺其自然地松开臂膀，将女人放到床上，微微笑道：“我在门外等你，清源学姐。”
“我是不是晚了？”清源森看了一下钟，为难道：“如果麻烦的话，我在这里就……”
“一点都不麻烦，清源学姐。”泽田纲吉打断她的话，严肃道：“这对我很重要。”
他看着女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下，但是依然坚持。
这次聚会的确非常重要。因为从这开始，彭格列所有该知道的人将会知道，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才能成为彭格列十代目夫人。守护者也好，长老也好，无论是谁，这是谁都不能质疑的决定。所以，他才决定趁着今晚聚会，先让他最亲密的战友们率先得知这个决定。
虽然他们应该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泽田纲吉走出房门的时候，山本武靠在门边冲他笑了笑，戏谑地挤了挤眼睛：“干得不错嘛！阿纲！”
“还早得很呢……”他叹了口气，露出苦笑，但是在另外两人眼里看来，他的状态的确比前段时间……特别是里包恩刚死的那段时间要好太多。
就冲着清源森能给泽田纲吉带来的这种积极影响，彭格列众人也会对她礼遇有加，更不要说那些催婚成狂、盼子如魔的长老们了。
虽然没有被通知，但那些长老明里暗里也都打听过了，知道清源森的存在，也知道今晚是自家BOSS和守护者们的私人聚会，虽然不出席，但也送来了欢迎的礼物。
泽田纲吉看着狱寺隼人拿过来的礼物，没有说话，然后点点头，将那个造型精致的A级戒指手下。后者看了看他，疑惑道：“十代目大人，你不是已经将纳兹送给清源小姐了吗？”
泽田纲吉眼神一凝，摇了摇头，看着那边被碧洋琪、库洛姆、一平等人围住的女人，轻声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一直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将纳兹留给京子……就算她不知道那个戒指的真正力量，但也应该明白，这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个随意送人的物件，但是……
他不敢问，但是心里觉得，或许正因为直到那个戒指对他的重要性，所以才更加不愿意接受。
得等到清源学姐真正愿意接受他的时候，她应该就会收下这枚戒指了吧。
希望那个时刻到来的更快一点。
想到这里，他放下酒杯，举步朝女人走去，热闹的聚会已经进行了2个多小时，蓝波和了平已经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了，一群年轻女性却还谈兴正浓，以清源森为中心，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最新出的口红和香水。
泽田纲吉轻咳一声，红着脸插进女士们的谈话。
“抱歉，各位，但我觉得，清源学姐需要休息了。”他将手放在女人的肩膀上，镇定地迎接几位女士不怀好意的打量。
“嗯，泽田纲吉，我们还没尽兴呢，你就要从我们这儿把清源桑带走？”
另外两人都捂着嘴偷笑，也不出声帮助羞窘的自家BOSS。
“那个，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会我来陪你们继续好吗？”泽田纲吉讪笑着告饶：“不好意思，碧洋琪桑，今晚就先让学姐好好休息吧。”
“你这家伙，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是脸皮越来越厚了哦！”碧洋琪撇了撇嘴，然后像挥苍蝇一样地冲他挥了挥手：“算了，今天就先饶过你们，带着你的清源学姐去好好休息吧！”
‘你的’清源学姐……
泽田纲吉偷偷看了一眼身侧的女人，对方仍然是一副微笑倾听的模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是光是这样就让他心里松一口气了。
泽田纲吉牵着对方的手准备回房，就在这个时候，山本武突然挂着笑容走过来：“阿纲，你今晚都没怎么喝酒呢！就这样逃跑了吗？”
“混蛋山本！你这是什么语气！给我放尊重一点啊！”
“嗨嗨！狱寺也是的，好不容易大家聚会一次，你都不多喝两杯！”
“嘁！喝就喝！谁怕谁！”
“呀嘞呀嘞，都已经是肮脏的大人了啊！”碧洋琪额冒青筋，摘下眼镜，扭头就朝自家弟弟走去。
山本武看着老对手口吐白沫不战而亡，转而朝自家BOSS无奈地耸了耸肩：“阿纲，你来陪我喝一点吧！”
泽田纲吉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对旁边的紫发女人说：“库洛姆，拜托你帮我送一下清源学姐。”
“啊！是！”毫无预兆地被叫名，彭格列的女性雾守连忙应下，然后偷偷瞥向清源森，对方朝她微微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凝视着她的彭格列十代目。
“抱歉，清源学姐，我很快就回去。”
这简直像不得不出去应酬的丈夫对家中等待的妻子的安抚一般，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温柔到不可思议。清源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却没有阻止对方靠近的拥抱。
直到男人将自己从他怀中慢慢放出，清源森才小声说了一句。
“不要喝太多。”
“……嗯！”
目送两个人离开，泽田纲吉松了一口气，低声问走近他的山本武。
“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雀有事情要找你。”山本武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一边将手中的酒杯递给BOSS，一边低声飞快地说道：“另外，他让我告诉你。”
“‘隔墙有耳’。”
自从彭格列十代目上台之后，因为不喜欢铺陈浪费，所以整个彭格列基地大行精简之风，仆从数量裁剪至原有的三分之一，主屋区考虑到安保问题，更是只留下足够保证日常清洁的仆人。到了夜晚，只有值夜人员兢兢业业地守岗，而到了彭格列首领及守护者们住的区域时，连安保人员都不设置，因为负责首领安全的，就是当日留守的守护者。
所以等两位女性快走到目的地是，周围只剩下浮雕上的历代首领和守护者，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了。
“话说回来，库洛姆。”女人突然开口，轻声道：“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向你道谢呢”
紫发女人顿时红了脸。
尽管如今她已经是能面不改色取人性命的合格黑手党了，但是在特定人员面前还是保留了少女时代的一些特征。
“那只是一件小事，没什么大您才对。”
“我只是教了你一些伪装的小手段而言，算不上‘一直帮忙’。”
“不，您教我的知识让我很多次死里逃生。”库洛姆固执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现在我有力量了，能够帮助您和骸大人！”
清源森怔了怔，摸了摸女人的发顶，感叹道：“小凪已经长大了啊！”
“谢谢你哦，你会帮到我们的……现在就是让这样，让我和骸说几句话好吗？”
女人的声音仿佛海妖的歌声一般，彭格列的女性雾守慢慢合上双目，闭眼睡去，下一秒，伴随着弥散开来的雾气，一阵诡异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
“KUFUFUFUF，KUFUFUFU……森酱，好久不见。”
“真是的，如果让别人看见了，会以为这儿正发生着灵异事件哦！”清源森往额头的部位戳去，但是因为对方的身形突然变高，戳到的位置从额头变成了胸膛。
“KUFUFUFU，没关系，彭格列很熟悉我的气息~”
“啊，这让我有点担心诶，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毕竟……”女人勾起唇，露出与往常无二的艳丽笑容：“他可是能看穿‘雾’的‘大空’啊！”
“KUFUFUFUFU，有你这个精灵之子在，幻觉既可以不存在，也可以成为真实啊！”六道骸望着面前的女人，低笑道：“不过，这是怎么了？你和彭格列的‘孩子’呢？”
“啊，那个啊……已经不需要了，所以就让他消失了。”
六道骸看着女人无所谓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又低低笑了出来：“你可真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狠心的一个。”
“泽田纲吉该有多伤心啊，又该有多可怜啊！”
“不要告诉我，你在同情他？”清源森眯着眼笑道：“你也觉得他不像个黑手党，是么？”
“……泽田纲吉可是公认的‘最不想黑手党的黑手党’。”六道骸小心地观察着女人的表情：“然而说到底，还是一个黑手党。”
“啊……”女人沉默了几秒，然后叹息道：“他自己也不想的吧……”
“如果他不是黑手党就好了……”
“……闲话到此为止吧，阿森，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好久不见了，想看看你的情况如何。”清源森顿了顿，又问道：“十年过去了，你还在水牢？”
“KUFUFU，摇篮事件之后，彭格列元气大伤，就算门外顾问和巴里安归心，也没有底气和复仇者监狱正面硬刚了。”
“真倒霉……明明我还没出手了，彭格列就差点自己把自己玩死了。”清源森又问道：“白兰那边呢？一切如常？”
“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六道骸那双猩红色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顿道：“六吊花的副君阁下。”
一蓝一红的眼睛让清源森下意识地想到远在日本的名义上的哥哥赤司征十郎，但是明显你，眼前的这个人要危险得多，不过，也好用得多。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啊。
女人心里哀叹，面上笑道：“但是你知道的，白兰·杰索可是‘最像黑手党的黑手党’，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对我不起防范之心呢？而且本来，我和他就不是同道中人。”
“KUFUFUFU，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理智啊！”六道骸意味不明地说道：“一切如常，就是……我听说白兰似乎有了心上人，正满世界地购买珍惜花卉和宝石呢！”
“啊啦，就是不知道是送给我，还是送给入江正一了。”
清源森微妙地笑了一声，然后看向眼前的男人。
对方长相俊美、气质出众，是连彭格列都难以驾驭的雾之守护者。但这样一个人，会因为保护同伴而孤身留下作为诱饵，会为了庇护同伴而加入他最厌恶的黑手党家族。
甚至会为了年少的恩情而铭记至今，成为她手中的一柄利刃。
啊啊，这样想想就觉得不忍心呢。
清源森的与其更加柔和：“骸，你该回去了，不然会让别人起疑心的。”
“KUFUFU，知道会这样的话，轻易就不要叫我啊。”
“你不是也说了么，我们好久没见了。”
六道骸一时语塞，正准备解开幻术，就听见对方轻飘飘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
“骸，当年救你，是我父亲自愿之举，这么多年来，承蒙你照顾了。”
“十分感谢。”
“恩情已报，从今往后，你不用再为我做什么了。”
六道骸的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与这个女人最初结缘的那天，那是彭格列讨伐艾斯托拉涅欧的最后一场战争，艾斯托拉涅欧家族内部的所有兵力尽出，他们这群实验体好不容易从实验台上跑下来，刚跑出去没多久就被艾斯托拉涅欧残党抓住。那个时候，他们正要杀了他夺回这只六道之眼，而正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父亲、清源涉，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将他们解救出来。
然而结果就是，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清源涉的力量，更让艾斯托拉涅欧残党起了浓厚的报复之心。
之后种种，就是让眼前这个女人至今仍然无法走出的噩梦了。
六道骸闭了闭眼睛，难得正常地笑了一声。
“消灭黑手党是我的夙愿，我从来都没有照顾过你。”
清源森微笑不语，谢绝库洛姆的护送，一边欣赏墙上悬挂的历代首领雕像，一边慢慢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趁着泽田纲吉还没有回来的这几分钟，她唤醒了皮肤下埋着的通讯装置。
【“通知白兰，彭格列雾守六道骸有不忍之心，可以清理了。”
“收到。”】
“啊啊，这样要是还能让他跑掉的话，那可就不是我的错了。”女人坐在梳妆台前，解下紫水晶耳坠，垂眼自言自语：“还真是有些不忍心呢，希望他能跑得再快点，不然最后对付白兰就要吃力了呀。”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沉思了一下，轻松笑道。
“看来还是早点把尤尼放出来吧。”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