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乱麻
舒缓深情的小提琴乐曲回荡在整个礼堂，从第一个音发出开始，底下的窃窃私语慢慢消失不见，到最后，整个礼堂只听得见伴奏的钢琴声和独奏的小提琴音，直到蓝发青年结束最后一个音，放下小提琴面朝观众鞠躬致意时，众人才仿佛从梦幻的国度离开，然后，先是小片的掌声，最后燎原至每一个人，整个礼堂被掌声淹没。
不得不承认，哪怕怀有再多的偏见，在这动听的音乐面前，也会被击溃得片甲不留。
泽田纲吉一边鼓掌，一边侧目看向身旁的女人。对方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眼神亮闪闪地凝视着台上的青年，双手因为稍显剧烈的鼓掌而略显发红。
毫无疑问，如果这不是第一个节目，而是最后一个节目的话，这个人就要直接离席去奔往她的阿塔纳埃尔了。
黑手党首领放下的左手慢慢捏紧扶手，轻轻闭上双眼。
在门外顾问身死，其余守护者四散，家族人心动荡的这种危机时刻，作为首领的他实在不应该离开大本营，回到防备力量薄弱的日本。
但是一得到那个消息，他就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将家族事务交给狱寺代为处理，自己只身来到日本。
就连云雀恭弥看到他独身一人的时候，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疯了吗？这种时候还敢干这种事，胆子不小啊。”
不，恰恰是因为胆子太小了。
如果不是一鼓作气过来的话，可能连到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能保护好她么？在这种危险万分的时刻？
来之前，泽田纲吉在心底问自己，他只能告诉自己，他会倾尽全力保护他们，会将他们的安危视为最重要的珍宝。
然而就在刚刚，心底又悉悉簌簌地产生了另一个怀疑。
你能真正地保护好她么？
在黑手党的世界中，让她手不沾鲜血，耳不听炮声，闻不到硝烟，看不到战火？
能吗？
他心里非常清楚，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干脆利落地和笹川京子分手。
泽田纲吉无声苦笑，心想也许就这样装作不知道会不会更好。
她会带着他们的孩子，在光明的世界中安然无恙地生活。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又是柔软又是酸楚。
然而更多的是浓浓的愧疚和感激。
并不是出于自愿而来的结合，她却愿意负担起其产生的后果。
彭格列首领握住女人放下来的手，柔软微凉的触感让他心中一动。
眼下台上正是另一人在演奏小提琴，红发的小提琴手嘴角含笑地拉动着长弓，和她第一次真正在众人面前展示出自己的内心那样，《卡农》的旋律清晰无比地传达出她心中已经完全建立起来的，对自身实力的信任。
这是完全不逊色于第一个节目的演奏。
“泽田君？”
然而女人却不像之前那样，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在他刚刚触碰到她的时候，女人的手迅速地动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轻声问了一句。
“还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问的，好像他又要给她带来了什么麻烦一样。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很抱歉，清源学姐。”他将自己一直带着的指环卸下来，强硬地塞到她的掌心：“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无论如何，请你收下。”
清源森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掌心造型奇特的指环，雕刻着一头小狮子的铁色指环，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不但没有金属的冰凉，反而带着一丝微温。
狮子的双眼雕刻得极为灵动，正对着她仿佛流露出委屈和胆怯一般。
“染尽一切，吞噬一切，包容一切的天空──初代的披风”啊……
真是太过贵重的礼物。
女人露出微微迷茫的表情，然后抬头对着凝视她的男人露出笑容，温顺地点点头。
“我记下了，谢谢你，泽田君。”
谢幕之后，不管是弹钢琴的、还是拉小提琴的，或是吹小号的，都不约而同地挤在后台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并没有给这场超水平发挥的演出拖后腿。
而最出色的，无疑正是第一个登台表演的蓝发小提琴家。无论是技艺日臻完善、感情丰富充沛的日野香穗子、小日向奏，还是情感逐渐饱满、技术更加卓越的如月兄弟、冥加玲土，全都在这个已经成为知名小提琴家的青年面前败北。
然而在面对众人的祝贺、挑衅、憧憬和仰慕时，对方仍然一脸不高兴的表情，为皱着眉头整理自己的东西，浑身的冷气逼得一众老朋友都瑟瑟发抖。
“日野，月森究竟怎么了？吃错药了吗？”火原和树万分不解地和日野香穗子窃窃私语：“都拿第一了他还要怎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日野香穗子又往后推了推，她今天穿的时露肩短款小礼服，所以格外受不了冷气。
“都十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老样子。”土浦梁太郎活动了一下手指，见怪不怪道：“你哪次见他表演完是一副满意的样子的？完美主义者总能找到自己不完美的地方。”
“那也不尽然吧。”火原和树立刻反驳，声音都高了几分：“高中毕业的那场演奏会，月森不是明显露出了笑容吗？”
“可是……”一直慢吞吞的志水桂一终于插了进来：“我以为，那是因为，清源小姐在场？”
“清源小姐？”活泼的女声传来：“月森前辈和清源小姐认识吗？难道清源小姐今天就是为了月森君来看演奏会的？”
“啊，可不是嘛，不然清源森干嘛要百忙之中抽一下午的时间过来看演奏会？又不是在拍《雅正之音》。”火原和树大大咧咧地说完，过了几秒钟，才看到面前的几个人神色古怪地望着他，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日野香穗子又打了个哆嗦，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后台还留下的人基本上都能听见了。
意料之中的，更加森冷的声音想起来。
“请不要……”
“莲。”
轻柔的女声传来，不仅打断了蓝发小提琴家未脱出口的话语，更中和了席卷整个后台的冰冷寒流。
众人满怀感激之情地望过去，就看见身穿蓝色渐变长裙的女性缓步走进，拥挤凌乱的后台都仿佛被对方走成了宫殿，气势之盛让人竟然在第一时间忽略了那张同样完美精致的容颜。
知道她真正站定在灯光下，微微眨了眨眼，众人才从那夺目耀眼的光芒当中缓过呼吸，眼神闪烁地看着这位似乎是走错片场的女神。
但是对方却并无这种想法，而是微笑着给了面前的小提琴家一个拥抱，简单说道：“恭喜你，好像比以前更好听了。”
这恭喜也太敷衍了！
众人心里想，然而蓝发的冰山贵公子却露出了冰雪消融一般的神情，反手环抱住这位女性。
以他一向对女性敬而远之的态度，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亲昵、也太过自然了。
不过月森莲只是轻叹一声，无奈道：“以你的水平，也只能判断出好不好听了。”
“没办法，谁让我是个音痴呢？”
“……清源森是音痴？”冥加玲士皱着眉头，审视着面前完美无缺的女性：“那你在《雅正之音》里的表演是怎么回事？”
那部让19岁的清源森力压对手，一举斩获蓝丝带奖最佳女演员的影片，正是一部以女小提琴家的奋斗为主旋律的电影，毫不夸张地说，女主的演奏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如果说全都用替身表演的话，那么这个奖项所含的水分也太大了。
“那个啊……”清源森露出十分羞窘的表情，偷偷看了一眼蓝发的小提琴家，小心翼翼地说道：“那要多亏莲，手把手地教我，说实话，那个的确让我头疼了好久。”
“我也感到十分头疼，希望你以后不会再接此类的片子。”
“莲。”女人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月森莲听话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现在就回家？”
“不，还有别的事情，你忙完了吗？”
这个时候，后面的两个人也都走进来，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位男性一左一右站在清源森的身后，加上她身前的小提琴家，一时之间，三个人几乎以鼎足之态将女人包围在中心。
与此同时，这四个人之间流转的古怪而有默契的气氛将他们与其他人隔绝开来，就好像舞台已经完全转移到以女人为中心的四个人脚下，而其他的人都是观众。
“恭喜你，月森君，演出十分精彩。”棕发男人赞叹道：“还有，谢谢你寄给我的邀请函。”
“谬赞了。”
“虽然我没有多高的音乐造诣，但也能听出这是一场多么出众地演奏。”敦贺莲笑着伸出手：“初次见面，幸会，月森君。”
月森莲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去：“幸会。”
日野香穗子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刚做完这个动作，就听见一声同样的咕哝声，侧目看去，同样拉小提琴的小日向奏哆哆嗦嗦地朝她看来，两个人同样面色戚戚、噤若寒蝉。
大概只有清源森才能在这种包围下面不改色、谈笑风生了。
“如果忙完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呢？正好，泽田君刚从意大利回到日本，可以趁此机会聚一聚，而且，你不是一直都想和另一个‘莲’认识认识吗？”清源森相当自然走前一步，转过身，挽住小提琴家的手臂，冲着对面的两个男人眨了眨眼，笑意吟吟道：“我想两位绅士应该也不会忽视一位淑女的建议吧？”
甚至还能反杀。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有些奇异、又有些头疼的表情，然后注视着这个眼下被众星捧月的女人，无奈地点点头。
知道他们离开之后，日野香穗子才梦醒一般地“啊”的一声叫起来，然后用手用力捂住通红发烫的脸。
“清源小姐，真是、真是……”
周围的人也都是一脸神情恍惚。
只有柚木梓马仍然保持着和清源森神似的笑容，轻声笑道。
“所以说，这才是不减清辉之‘满月’啊。”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