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密室

    齐嬷嬷往楼阁方向跑。黑衣人迎面而至,发现人影,径直往齐嬷嬷方向追去,未再探查傅湄所在。傅湄匿身树荫后,眼看黑衣人一刀将齐嬷嬷分尸两半,骇得捂住嘴,连哭也忘记了,只觉得胸中沸腾,仓皇扶住树干,掩声干呕不休。

    血肉淋漓直面生死,求生是本能,傅湄再顾不及什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想死!

    黑衣人皆往楼阁内去,傅湄按着齐嬷嬷指引,越过走廊,俯身跑往那处墙角。便要到达目的地,一个身影陡地出现,自身后将她覆盖住。

    齐嬷嬷被分尸两半的场面在眼前不住闪现,傅湄知在劫难逃,已不可能躲过去,看也不看,反手便将对方双腿抱住,哭喊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杀我!”

    “这样隐秘的地方都知道,看来傅府的地形你很清楚。”傅湄听那人嗓音偏低沉,但很浑厚,字句吐露明明闲适,却似隐夹刀刃气,“傅渠的密室在何处?你若知道,我可以不杀你。”

    暗影压至,他俯身来看她。

    傅湄僵硬着仰首,看清眼前人,头皮一凛。

    这人左边浓眉中断了一截,双目如狼视,双颊凹陷,下颏至鬓角,蓄着一圈唇髭。

    身后背着两把刀。

    蔺异见她面色苍白,愣怔不语,一见就又是一个吓蒙的,心想大概问不出什么,扣住她脖颈正想扭断——

    “我……我知道密室在……在哪!”傅湄扒着他的手颤声道,“我告诉你,你……就不杀我吗?”

    蔺异眉一挑,意外道:“带我去,我留你一条命。”

    惊惧不已的心因这一线生机,反倒平稳下来。傅湄引着他往傅渠起居处走去。

    这人随行身后,一路上遇见的黑衣人竟都对她视若无睹?傅湄猜测这人便是这群黑衣人头领,心想一旦将他带往目的地,她没了利用价值,只怕也是命不久矣。

    事已至此,傅湄一边走,心中暗想对策。

    进入起居室,傅湄往傅渠书案方向走去,移开傅渠案前坐席,转动书案上山水笔架,坐席下地砖发出辘辘声响,自动打开,显露出一道石砌地梯。

    若是换做普通侍女,确实不可能知道傅渠密室。傅湄本也不知,只因傅渠好她做的一手羹汤,为表孝心,傅湄每日皆会做好亲自为傅渠送来,有一回意外撞见,傅渠对自己女儿没必要防备,故而未将密室改动。

    蔺异看着她,眼神怀疑,探手扼她咽喉,冷声问:“你是谁?”

    傅湄一脸惶遽,声音颤抖,“奴……奴是傅家……家婢!”

    “区区女婢,怎会知道家主如此隐秘之地?”

    “奴是……是时候大人起居的女……女婢,一次收拾房间时候……意外发现……”傅湄扒着他的手指挣扎道,“不……不要杀我!”

    “哦?”蔺异轻蹙眉,“这么巧?”

    原来是个暖床的小婢女,若是知道,怕也不算奇怪。只是运气这么好?随便抓了个女婢,就碰上个知道的。

    蔺异困惑,但未多想。他松开手,说道:“你先下去。”

    傅湄转身,沿着石梯走下。

    蔺异跟随她身后。

    壁柜摆放诸多宝物,地上是一箱一箱金银,密室是傅渠的私库,里面不必点灯火,案间摆放数枚夜明珠,已将满室映照得亮堂。傅湄见这人对满目琳琅的金银珠宝视若无睹,反而凝着眉额,却不知在寻找什么,心中正奇,却灵光一现,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趁他找得入神,傅湄悄无声息移挪脚步,摸索按下墙上一处。

    辘辘声响令蔺异陡地回身,奔至木梯处抬头一看,出口竟被关上了。蔺异一把将傅湄推开,用力按着她先前按动所在,出口纹丝不动。

    单向开关,说明有另一个开关。蔺异单手扼她脖颈,“好呀!”他不怒反笑,“被一个小姑娘反摆了一道。”

    傅湄整个人被他掐脖提起,他指掌有力,只要稍稍那么一拧,她必死无疑,心底十分害怕,但转念一想,这人就是今晚这场杀戮的罪魁祸首,她若是能将他困死在此地,也算是为傅家上下几百口人命报了仇,自己便是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这般一想,一时便也不惧怕他,咬牙恶狠狠将他瞪视。

    “瞪人如若能把人瞪死,你这目光也算极有力道了。”蔺异声音悠闲,唇角还浮着浅薄的笑纹,“先前那么怕死,现下不怕了?”

    傅湄含恨道:“我……死了,你出……出不去,一……一样会死。”

    “哦,以为这样威胁我,我就不杀你了。”他眉眼带笑,声音缓缓,手上力道却在加重。

    做着杀戮之事却说着轻声细语。

    傅湄扒他手指的手渐渐失去力气,仿佛有什么压住胸口,如有形的挤压、敲打,头目胀痛,双腿俱软。

    窒息的感觉原来这么痛苦。

    一清二楚地感受力气的流逝,无能为力,又不得挣扎,苦不堪言。

    她双目生疼,连泪水都不由自主。

    蔺异看见她眼底的绝望,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空气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灌入体腔,傅湄大口大口呼吸,冷汗浸透里衣,整个人软瘫在地。蔺异不再看她,目光落往那一堆宝物,仍旧一件件的寻找。

    死里逃生的惊讶,傅湄犹有余悸地抚着脖颈,皱眉看他。

    “你是傅渠的女儿吧?”蔺异笑了笑,边找边道。

    这人笑时总是先掀起一遍唇角,有种无所谓生,无所谓死的恣纵,也有种自生的狎媟。大抵是性情所致的不自觉,让他单就面貌看起来,偶尔不像一个满身杀戮之气的杀手,反而更像一个游手好闲的浪子。

    蔺异不虞被困身此地,倒是优哉游哉,与她闲聊起来,“我听说傅渠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倒是生了一堆。可惜啊,儿子却是个废的,但凡那傅慎有你半分的机灵,傅渠也不必为他瞎操心,傅家怕也未必会沦落至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傅家与你何仇何怨?”傅湄看不明便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人究竟要什么,她只看得出,他也不怕死。

    “哦?为什么这么做?”蔺异挑了挑眉,一脸困惑反问,“我做什么了?”

    “难道外面那些不是你的人?不是你杀了我全家?”

    “不是。”蔺异随手在地上敲了敲,一边跟她讲起道理,“小姑娘,如今这世道,被灭门未必就是有仇有怨。你爹做了选择,但他不够聪明,成了被选择的垫脚石,连累了全家罢了……”

    忽地砰一声响。

    傅湄骇得一跳,见他说着说着,忽地一只脚踏破整块地板。

    那地板之下,竟是一处放置物什的小格。

    连开启位置都懒得找,直接把整个机关拆开。傅湄被他这惊人的力气吓得浑身俱颤,背脊生寒。

    “……真正背负仇怨的,往往到最后已没力气下手。”他视若无睹,漫然一笑,续上后话,“仇恨背的太久,人会先把自己压垮。哪还有精力去做灭绝仇敌满门之事……”

    他究竟在说什么,傅湄完全听不懂,只是听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正探手从小格里取出一个盒子。

    盒子上有一个金锁。

    蔺异正看着那盒子出神。

    傅湄不知道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他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但他不说话,傅湄也不敢做什么。

    更何况,她能做什么呢?

    傅湄见他静静地看着那个盒子许久,也不打开,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很久,很久——遽尔间,他猛地回转过头来看她,眉心紧蹙,双目通红,不知在竭力压抑什么。

    那眼神如刀似剑,看得傅湄几乎生痛。

    这时他又忽然冲过来,扼住傅湄的咽喉。傅湄看到他肩膀、背脊,甚至连额头上的青筋都紧绷着,双目是穷凶极恶的血色。咽喉受扼,窒息感令她极为痛苦,可是这一回,傅湄竟不觉得绝望。

    一个濒死之人,竟不觉得绝望?!

    她看到眼前扼着她咽喉的人,脸上神容,分明比她更绝望千倍,万倍,满目的狰狞,几乎爆裂,仿佛下一秒他便要不堪重负。此刻自己的生死,倒成了轻描淡写。

    这时蔺异忽然哀嚎了一声,将险些要失去意识的傅湄甩在一遍。

    他蹲在地上,将那个盒子贴在额头,哑着声宛若自语,“越活越过去了,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呢。”

    说着,蔺异按下墙上一处位置,辘辘声响。

    傅湄惊讶得一脸僵硬,眼看着他打开了另一个出口。

    他说:“我说过,留你一命。”

    说完他将傅湄留在原地,自己带着盒子走了出去。

    ***

    出密室的时候,已然天色将明。

    整个傅府一地死尸。

    蔺异却忽觉有异。

    因为那一地死尸不仅仅是傅家上下的尸体,还有一些,是十二宫的黑衣人。

    蔺异蹙了眉,回身往大厅走去。

    便是这时,风声劲疾。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