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自来熟的狗皇帝爹
景安歌穿越到这个架空时代的小破国的冷宫里已经八年了。他从一个腿儿都伸不利索、走路摇摇晃晃、张嘴就情不自禁呜呜哇哇的小婴儿,长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
他八岁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
那是第一面,估计也是最后一面。
毕竟那位所谓父皇,也并不是什么好鸟。
当时正值初秋,西北地区天气冷得早,叶子黄得也早些,泛黄的落叶扑簌簌地落了一地,槐花凋零衰败得只剩下渣儿了,没等落地呢,就被风卷得无影无踪。
也就是这个季节,裹着花纹繁复的龙袍、头束玉冠的男人,纡尊降贵地突然光临冷宫。
岚朝身为一个被各国压榨的小破国,皇帝的排场可不小,随行的宫人们足足有二十几个。
皇帝似乎是良心发现想来看看儿子,似乎是不怀好意一肚子坏水儿,总之被一群太监宫女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在中央,为表隆重,用自己的两条高贵的腿儿走过来的。
估计岚朝这位一点儿和“仁”字也不沾边儿的仁宗皇帝,活了半辈子还没走过这么多路呢,因为他走到冷宫破院的门口时,颇废了一番力气,直喘粗气儿。
不过这位长得就像娘炮的小白脸儿皇帝,看见廊前正辛勤扫地的小小人影儿,还是使净最后的力气,慈祥地俯下身,远远地便张开双臂向着景安歌,“皇儿~”语气简直甜得发腻。
景安歌正扛着一把比他高出一头的大扫帚,吃力地试图扫净被风卷进前廊的落叶。正折腾得浑身汗津津,被这与阴柔外貌截然不符的粗犷嗓音吓得一哆嗦。
景安歌一抬眼,就看到了立在杂草丛生院门口的皇帝。他扫了一眼对方衣袖上绣着的龙纹,立马猜出了对方身份。
龙袍啊,是皇帝啊,据便宜娘亲说自己的亲爹就是皇帝?皇帝来这里干嘛?看望我这个儿子?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狗皇帝放任自己自生自灭这么多年,没理由突然前来装慈父,他又不缺儿子。此次前来,狗皇帝铁定没安好心,还是装作没看见为妙。
思及此处,景安歌不动声色地低头、转身,屁股对着皇帝,吭哧吭哧接着扫地,装作没看见一脸扭曲努力装慈祥的皇帝。景安歌自认为自己的演技的浮夸程度一定不能与皇帝媲美——至少面部神经没那么发达,鼻子眼睛加上嘴都抽搐。
景安歌一边费劲地拖着是他两倍高的大扫帚,一边暗自惊讶于皇帝居然没有对这破得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冷宫评头论足——其他的皇子公主都热衷于这么做,仿佛在较量彼此贫乏的词汇量——而是面不改色地踏进半面墙都坍塌了的小院儿的杂草烂泥中。
景安歌心想这不愧是皇帝,心理素质就是硬。要是其他的那些公主皇子,早就尖叫着“鞋都脏了”跳起来了。其实就连他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被这奢华宫殿中破败得只剩三间漏风房子的院子惊得下巴几乎脱臼——他原以为皇帝的宫殿是定然不允许这种破烂出现的。
他并没有夸张。
除了半面塌陷的院墙——剩下的半面墙更像是垒得较为齐整的砖堆——院中杂草已及人腰深,对于景安歌来说,可能就没顶了。
景安歌经常在其中迷路。
尚且算是完好的三间屋子(房顶瓦片快烂没了,墙缝足以容老鼠畅通无阻),只有正屋住得了人,其中陈设也不过狭窄的硬板床和瘸了一条腿儿的小板凳儿。
窗户纸许久未糊过,破洞密密麻麻连成片,除了风吹过时哗啦啦作响地扰民,并无作用,更遑论遮风挡雨了。
当然啦,这里也并非糟糕到极点。要说冷宫里有什么值得欢欣一笑的,除了过年时御膳房“大发慈悲”施舍的葱油饼,显然就是偏房中被精心藏起的书了,以及书的主人——景安歌的便宜娘亲。
满满十箱书。
上到历史,下到游记,几乎没有什么类型的书是在那堆得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箱子里找不到的。
都是这破烂宫的主人——坊间曾经最著名的才女——入宫为妃时的嫁妆。才女空有一身才情,却没有强势的母家支持,又不愿意献媚争宠,于是在这宫墙深深间似一朵昙花,转瞬即逝,凋零衰败直至被人们忘却,又不慎得罪了小人,落得个冷宫度日的悲剧下场。
才女现在过得贫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却把儿子教导得知书达礼,小小年纪便学识渊博——景安歌在二十一世纪的阅历自然起了很大作用,他学习比一般孩子快得多。
书被锁在偏房,于是免于被宫人们掳掠变卖的下场——这位冷宫弃妇所剩不多的财产便是遭了这毒手。
这些书最佳用途显然不是卖了换钱或是冬天烧了当柴火,多亏了这些书,景安歌在皇帝面前表现得非常得体,面对父亲亲昵得可疑的态度——绕到他面前试图给他一个爱的抱抱——他既没有惶恐后退,也没有欣喜地扑上前去。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扫帚,左腿后曲,单膝跪地,拱手于胸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皇子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仁宗皇帝倒是微微讶异,对这个未曾谋面甚至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多了几分好感——他的礼仪比起那些受宠的哥哥姐姐们标准得太多。
“你认出是父皇啦?你这孩子真是像你母亲一般伶俐又知礼。过去是父皇的错,父皇政事繁忙,冷落了你们母子,今后不会了。”皇帝刻意地压着嗓子说话,好使声音听起来温柔点,可无奈他天生生就了一副破锣嗓子,所以收效甚微——景安歌差点儿以为他患了急性咽炎。
“父皇今日前来,便是来接你们母子回到妃苑的。”皇帝很自然地揉了揉第一次见面的亲儿子的头发,“以后跟着父皇回去享福,莫要怨恨父皇可好?你要明白,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有些时候难免冷落了你们。”
景安歌简直想呵呵他一脸,觉得这位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死渣男。
他跟便宜娘亲在冷宫里没吃没喝饿到啃野草;冬日里没有厚袄子没有木炭烧冻得邦邦硬;宫女太监和其他皇子公主指着鼻子骂他们母子俩下贱,肆无忌惮地搜刮值钱的东西,克扣月例。
那时候,这个所谓的父皇在哪里呢?国事繁忙?呵,想必是正左搂右抱得逍遥快活呢吧!怎么可能不怨恨?!
景安歌恨得想一拳打歪狗皇帝的嘴,叫他假惺惺装好人,净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
破木门“吱嘎吱嘎”地长吟,刺耳得紧——有人推门而出。
“天子恩宠,自是要雨露均沾。”扶着门探出脸来的女人不过二十余岁,穿着素色衣裙,简单绾发,朴素得像农妇——农妇身上的补丁未必有她多。
但她毕竟不同。她气质平和出尘。
“臣妾和孩儿自是不会因为冷落而怨恨陛下的。”她缓步上前,礼节到位地福了福身,语气平和得很。
“卿儿!是朕不好,苦了你母子!”皇帝状似懊悔地低吼一声,声如洪钟,震得景安歌一哆嗦。
皇帝大步上前,紧紧地搂了景安歌入怀,景安歌身体僵硬地承受着 ,差点被这小白脸勒晕过去,他的脸被死死按在皇帝的坚硬的胸口。
靠!你个走路都喘粗气的小白脸为毛劲这么大?
他轻轻挣扎着,暗自吐槽,他在二十一世纪活到二十八岁也从未见过如此自来熟的人物——能把第一次见面的亲儿子抱得这么严实——在任其自生自灭了八年之后。
皇帝并未察觉到景安歌的抗拒,他抱起景安歌,用一只绵软无力、小白脸特有的手臂,试图托起这个纤细瘦弱的孩子,当然未能成功,他被体重顶多四十斤的景安歌坠得直不起腰。
随行侍卫:……(陛下真丢人,连自家八岁的儿子都抱不动。)
仁宗皇帝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于是又大步上前试图揽景安歌的母亲入怀。
这位傲骨凛然的才女对这个夜夜笙歌、不理朝政的昏君,自然不屑得很 。
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淡淡道,“陛下,臣妾为冷宫弃妃、戴罪之身,您这样于礼不合。”
“而且陛下,臣妾唤作徐念钦而非`卿’ 。”才女淡淡道。
皇帝:“……”
徐念钦:“……”
随行侍卫:“……”(陛下被自己的女人找借口拒绝了!!!)
皇帝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记错自己的女人的名字,当下尴尬得很——他一向自诩记性好得很,过目不忘,尤其是在记女人名字方面。那么由此可见,小白脸仁宗皇帝为何身体如此之虚弱?
自然是被后宫佳丽三千给掏空了身子。
仁宗皇帝热脸贴了张冷屁股,一时间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他虽然自诩女人杀手,誓要让全天下的美人拜倒在他的龙袍下,可他是皇帝,遇到的女人无不对他毕恭毕敬。
所以仁宗并不擅长哄女人,更不擅长打破被女人拒绝的尴尬局面。
一阵死一样的沉寂。仁宗皇帝搂着仅有他腰高的景安歌的脖子,将后者勒得近乎窒息,和徐念钦大眼瞪小眼。
当然,他眼睛没徐念钦大。
突然觉得气氛好尴尬怎么破?!
景安歌:“……”
夹在两人中间的景安歌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尴尬癌都要犯了:便宜娘亲真的是丝毫不给皇帝留面子的啊!
景安歌好像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为什么她被自来熟的狗皇帝扔在冷宫里这么多年了。
想必没有男人愿意天天对着一张冷淡疏离的脸吧。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