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等小笼包上桌之际,虞兮督一眼公孙子衿付过银钱后扁扁的荷囊,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说了句,“下次换我请你吃。”

    公孙子衿收起荷囊,托着腮看她笑眯眯道:“虞姑娘下次想见我直就说是,无需找其他借口。”

    “你......”

    虞兮刚开口目光就被店家端上桌来的一屉小笼包给吸引了去,香气顿时扑鼻而来。她盯着热气腾腾下的一个个小笼包,因着心急抬手去拿,结果被手中小笼包烫得龇牙咧嘴,两手跳动着不停交替。

    公孙子衿憋着笑递给她了一双筷,又将米粥推到她跟前,“没人给你抢着吃,急什么?”

    接过筷,虞兮埋头吃了起来,两三口便能吞下一个小笼包。果真如店家所说,皮薄馅多,咸淡适宜,咬下去时汤汁浓郁,吃多了也丝毫不会觉得油腻。

    虞兮起先狼吞虎咽一通,吃完一屉感觉腹中微饱,渐渐放慢了动作,她口中塞得鼓鼓正嚼时,瞧了瞧公孙子衿。

    见他慢条斯理,吃得斯文,一屉小笼包也才刚吃下一半而已。

    虞兮撇撇嘴心道,食量似女子般,难怪他那么瘦。

    ......

    打马到将军府门前时,日头已高。门口两个侍卫见着马上来者,同时一惊,而后其中一人慌忙进府内去报。

    沈燕婉闻声匆匆赶来,她一宿未眠,面色憔悴,见着狼狈不堪的虞兮刹那就没忍住落了泪,扑过去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细细查看着她可有何处受伤。

    虞兮安抚着她道:“阿母,此事需进府细说。”

    “好好好。”沈燕婉眼中噙泪连连应下,这时才注意到公孙子衿一直在马旁静静立着,她一愣,“为何是子衿送你回来的?”

    “阿母,昨晚救下我的黑衣人,便是公孙公子。”

    沈燕婉恍悟,忙同公孙子衿点头致谢,又瞧见了他胸前渗出来的血迹,当即敛色,招呼来了家仆搀扶他一同进府,道:“速速去请郎中来诊治,先扶子衿进屋好生招待着。”

    然后回过身,对公孙子衿温声继续道:“子衿你伤得这般重,今儿便留府上过夜吧,我会遣人去同你阿母说声,让她不必担心。”

    “不不,怎能这般劳烦。”公孙子衿摆着手再三推托,无果,最终还是被家仆一左一右架进了府中。

    虞兮同沈燕婉紧跟着入府。

    眼看公孙子衿渐远去,沈燕婉拿着帕子揩去眼角泪,特意放慢了步子,扯扯虞兮袖口小声问道:“你们昨晚去哪了?为何不在原地等我?”

    虞兮叹气,“昨晚寡不敌众,且后来公孙公子为救我受了伤,便策马逃了,被刺客一路追到了偏僻之地,那地具体是哪我也不知,雨雪相加下我与他只得在桥洞里躲了一夜。”

    听到最后,沈燕婉倏忽停住了脚步问:“你与子衿在那桥洞里过了整夜?”

    “是啊。”虞兮侧眸看看她。

    沈燕婉抿紧唇线,沉默着黑了脸。

    ***

    夜已深,窗外雨水顺着屋檐滴在地面上的声响隐隐传入殿内。罗帏软榻上的韩煜月辗转难眠,她借着案上红烛的暗淡光芒,望见对面卧榻上的宋修远似乎蹬开了锦被。

    犹豫片刻,她还是掀开被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披衣挪动步子,走到宋修远卧榻前。

    他睡得并不安稳。

    清瘦的脸庞上布满了一层细汗,薄唇翕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但是听不清楚。给他盖好锦被后,韩煜月没忍住俯身凑近他听了听。

    脸色一瞬变得煞白。

    她拧着秀眉,攥紧了颤抖的手,定了定急促的呼吸转身走回到床榻前,熄灯脱鞋,将自己蒙进了被里。

    方才听宋修远梦中重复所念的那话便是,我定会护你,小兮。

    她又怎会不知宋修远与虞兮的往事?以往听着权当个茶后闲谈,一笑而过,但如今不同,今晚更是不同。

    她的新婚之夜,她的郎君,醉梦中却心心念念着别的女子的名字,再无感情,也难免生些怨气。

    而且这让韩煜月突然回想起了,在公孙家出狱没多久后的一事。她同阿父说想要嫁给公孙子衿,遭厉声反对,便哭啼啼跑去寻他,闹着非要让他去府上同阿父提亲。

    公孙子衿只得无奈道:“我拿你当妹妹待,如何能成亲?更何况,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这话她听过无数遍,早就不以为然。

    挽着公孙子衿手臂不放,哽咽道:“我不管子衿哥哥,我就要嫁你,男女之情成亲后就会有了,我阿母说过,只要洞房夜一过,世间男子都会变得。”

    公孙子衿没有接话。

    她一恼怒就想到那日公孙子衿赶她回府,却和虞兮同乘一马,便杵在他面前蛮横道:“你不想娶我,那想娶谁?难道是虞将军家的那个粗鄙幺女吗?”

    公孙子衿皱了眉,不冷不热道:“好歹是世家贵女,怎能这般出言不逊?虞姑娘是我公孙家救命恩人,你说话注意分寸。”

    她哪曾见过这般严肃的公孙子衿,吓得眼泪簌簌直掉,抽噎着说:“......你果然......对她有意......”

    公孙子衿不耐烦地回她了句,“我对她有意或是无意,都与你无关。”

    锦被下的韩煜月闭紧了双目,身形在微微发抖,为何又是她?

    ......

    山谷悠悠,清风渺渺。

    平静湖面上飘有一条两层的精雕画舫,在薄雾缭绕中若隐若现。顶层露天,宋修远正架琴轻抚,眼中含笑望着虞兮穿桃色纱裙,衣袂在身后飞舞,举着银酒壶摇摇晃晃跌进他怀中,打断了琴声。

    虞兮双臂挂在他的脖颈上,娇面染了微醺的绯红色,努嘴道:“教我弹琴嘛,郎君。”

    他无奈地笑了笑,揶揄道:“为夫学疏才浅,琴艺不精,怕是教不了娘子。”

    其实他教过数次,可虞兮的琴艺丝毫不见长进,至今仍是令人不敢恭维。

    虞兮知他是何意也不恼,便头抵着他的胸口蹭着说:“那郎君陪我饮酒好了......咦?你怀中藏了什么?”

    她直起身,伸手进宋修远怀中摸索出一封信,正欲打开看看就忽被他又抢了回去,“不必看,是宫中来信,催我们回去。”

    “......这次我们出宫游玩也有数月了,确实该回去了。”虞兮垂下头,失神地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成亲两年里为求子,他们游遍四方,但虞兮的肚皮却迟迟没有动静。

    宋修远见状伸手覆盖住虞兮的手,握紧,亲亲她的脸颊柔声说:“余生还长,我不急。”

    湖面上起了些风,阴云蔽日,是骤雨来前的征兆。

    他抱起虞兮走下一层,手中那封信丢弃在了风中,信纸在空中几经旋飞展开飘到了湖面,笔墨慢慢被湖水浸湿,变得模糊不清。

    信上写——

    父皇欲收回虞家兵符给太子,届时虞家会是如何下场,三弟你心里应当清楚吧。

    宋修远的意识朦朦胧胧,等再度变得清晰时,他眼前之人已换成了愁容满面的宋文翰,他说:“父皇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御医说怕是挨不过秋后了,到时太子就会顺位登基,你我往后将会永无宁日。”

    他沉思,“父皇向来惜命,有御医定期把脉问诊,而且各类补物药物何曾断过,怎会突染疾病?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我不在宫中的时日里,二哥可有留意父皇有何异常?或是身边人有何异常?”

    “父皇除了酗酒并无异常。”宋文翰又仔细想了想,答道:“对了,我听闻之前不得宠的洛贵妃近日似乎讨了父皇欢心,如今都病入膏肓了还不忘日日翻洛贵妃的牌子,让她侍寝。”

    他皱了下眉,“那就从洛贵妃身上查起。”

    一月后入了秋,眼见安康帝所剩时日不多,这时太子许是松懈了,便露出了马脚。他有数夜潜入洛贵妃宫中,直至清晨才回。

    即便是偶尔被三两宫人撞见,也因着知他登基在即,皆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视而不见。

    宋修远趁这时给安康帝的贴身公公塞了大量银两,并称日后定会保他出宫,才从他口中探出了消息。

    原来早在数月前,安康帝便与洛贵妃一同服用寒食散,并且他沉迷于服用后神经亢奋,飘飘欲仙的感觉中,无法自拔,故而才会酗酒,欲要将毒气散发出来。

    可这寒食散毒性巨大,长期服用必会丧命。

    宋修远问公公,“为何洛贵妃身子无事?”

    “谁说无事?”公公凑近他压低声音说:“三殿下您有所不知,洛贵妃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侍寝了。她服用寒食散比圣上还要早,咱家昨日刚去瞧过她,都已经下不了床了。”

    之后宋修远埋伏数日,终于抓到了为太子在宫外购寒食散的暗人,连夜把他带到了安康帝面前,并将太子与洛贵妃私通之事,全数告知。

    安康帝尚有一丝清明,果然如宋修远设想一般,虽对此事起了疑心,却也不曾全信他。

    次日一早,宫女发现洛贵妃薨在床榻上,安康帝得知后下了早朝便匆忙坐轿赶去,当颤巍巍抱她入怀时,忽然发现了她枕下的男子亵裤,当即脸色大变,气红了眼,扔下怀中的洛贵妃,迈着大步跨出宫殿。

    路过宋修远身前时,停下看了他一眼。

    宋修远与宋文翰两人穿着官服并肩站在洛贵妃宫殿外,齐齐朝安康帝颔首行礼,待他走远后,宋文翰探着头往殿内看看,嫌弃地收回目光,问道:“这亵裤是你放的吧?明知她命不久矣,太子又怎会这般不谨慎。”

    他沉默着点点头。

    宋文翰笑笑又道:“三弟,终于肯对这皇位上心了啊。”

    他也勉强一笑,“我若不去争,如何能护小兮一生无忧无虑?”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