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重市的风景在慢慢倒退，冯吉祥在火车上睡了一觉，下站后见到了陆乖乖。
两人沉默地坐上了去村里的面包车，玻璃很暗，看不太清外面的风景，土路十分颠簸，没多久，陆乖乖靠在窗玻璃上睡了，头一磕一磕的，冯吉祥注视了他一会儿，以前陆乖乖困的时候会靠在他肩膀上睡，现在宁愿难受也不想靠近他。
看人差不多睡熟了，冯吉祥将他的头揽过来轻轻放在自己肩膀上，见前面的司机似乎要说什么，伸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微微摇头。
又颠簸了一阵子，到了村口。
冯吉祥先将陆乖乖的头放回去，这才摇醒了他：“乖乖，到了。”
王福的糕饼摊就支在村门口，下车走了一小段路，陆乖乖高兴地跳起来对正在给人称糕饼的王福招了招手，大喊道：“王伯伯，我们回来啦！”
冯吉祥也笑着挥了挥手，王福高兴不已，两只手都举到了半空中，像从前那样招呼着两人：“快来快来！”
陆乖乖跑了过去。
王福从蒸屉里拿出两块糖糕递给两人，陆乖乖接了当即咬了一口，被烫得连连咧嘴，冯吉祥无奈地笑，也吃了几口。
告别了王福，两人继续往村里走，一路上都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一直到了陆乖乖家门口，陆乖乖才停下脚步，脸上表情也沉寂了下来。
冯吉祥没有推门，和他一起站在门口，直到陆乖乖自己推开了大门。
随着一声古旧的“吱呀”声，一个小小的院子出现在眼前。院里有一棵榕树，旁边有一口小井，对面的竹竿上晾挂了几件衣服，熟悉得像是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右手边就是古代式的老建筑，一把椅子放在门口的台阶上。
陆乖乖朝着屋子里走去，步伐不停地进了一个房间，阴暗而有些潮湿的房间最里面摆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蔡翠云——陆乖乖的外婆。
陆乖乖走到床边，陆外婆正在睡觉，闭着眼睛，面容消瘦干瘪，似乎没了两年前的精气神。
冯吉祥走到陆乖乖的身后，垂头看了一眼，注意到陆乖乖的手握成了拳头。
正要安慰一下陆乖乖，陆乖乖已经转过身大步走向了门口，冯吉祥要跟过去，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干涩喑哑的声音：“你们回来了？”
冯吉祥转过身，半蹲下去握住了陆外婆的手，陆外婆在他手背上拍了几下，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多留两天吧。”
“好。”
冯吉祥来到门口，陆乖乖靠在柱子后面，身体在颤抖。
他叹了口气，走到陆乖乖身边，递给他一包纸。陆乖乖接了，又绕到另一边，不让冯吉祥看到自己的脸。
冯吉祥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对面有另一户人家，养了一条黄色的土狗，似乎还认得他们，跑过来对两个人用力地摇尾巴。
冯吉祥蹲下来摸了摸黄狗，冯正雄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听人家说你们回来了，怎么不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二叔。”冯吉祥站起来。
“回去吧，家里在做饭了，一会儿就好。”冯正雄看到扭头往里走的陆乖乖，叫住他，“乖乖也去吧？”
“谢谢二叔，我不去了。”乖乖摆了摆手，消失在门背后，冯吉祥看了他一眼，对冯正雄说，“我回去一趟，饭就不吃了。”
抵不过家里人的热情，冯吉祥最后还是在饭桌上落了座。
饭菜很丰盛，冯吉祥的三叔还特意杀了一只鸭子，一家子坐在餐桌上，满满当当。年纪小的两个侄子一直围着冯吉祥转，问个不停。
“怎么突然回来了？”冯吉祥的父亲冯正义问。
“乖乖外婆病了，回来看看。”
“是啊，好多天没看到她出门了。”冯母给冯吉祥夹了很多菜，问，“乖乖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心里不好受，在家陪外婆。”
“那肯定的。”冯母叹了声气，又给冯吉祥夹了个大鸭腿，突然笑着问，“林荇还好吧？今年过年一起回来吧。”
冯吉祥迟疑了一下，二老还没有见过林荇，他和林荇都不急着结婚，现在状况又有点混乱。
“再说吧。”冯吉祥模棱两可地说，冯母怪责地看着他，“你都快三十了，真是一点都不急，人家姑娘可不能一直等着你。吉康和吉利的孩子都已经上幼儿园了，你还连个影都没有……”
“行了，晚一点就晚一点吧，今年事业刚有点起色，再打拼两年。”冯父制止了冯母的絮叨。
“是啊是啊，吉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聊些好玩儿的。吉祥，你拍戏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人都说你现在红了，三叔看了你那部剧，真挺好看的。”冯正力也说。
冯吉祥和家里人聊了些剧组的事，看差不多时间结束了话题，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外婆。”
“不吃了？看你都没吃几口。”冯母担忧地说。
“不饿，下车的时候吃了一大块糖糕。”冯吉祥笑着告别了家里人，出了门，两个小侄子想送他，被冯吉祥一人一百块钱打发了。
他慢慢地往前走，回想着这顿饭。饭席很温馨，却也无趣。冯吉祥抬头看了眼山际即将下落的夕阳，感到有些落寞。
到了陆乖乖家里，才知道他去山上扫墓了。
冯吉祥在院门口坐了坐，逗了逗土狗，回屋烧水做饭。
陆乖乖在墓前一直坐到天黑。陆小榕的墓和陆外公的墓挨在一起，都很简单，白白的墓碑上只有两个人的名字，墓前没有花也没有祭品。旁边还有一座无字碑，是陆外婆给自己准备的。
山里很静，灰蒙蒙的，风声大，吹得树叶子扑簌簌作响。以前陆乖乖很怕，从来不敢一个人上山，不知为什么他现在不怕了。
“我觉得我好像能理解你了。妈，我不怪你。”陆乖乖抱着膝盖看向墓碑，表情淡淡的，目光很悠远，好像是看着墓碑，又好像在看什么别的东西。他小时候梦到过陆小榕跳河的情形，漆黑的河，身后遥远而黯淡的万家灯火，然后扑通一声——
身殒魂灭，再没有纠葛。
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是求不得。陆乖乖一直记得陆外婆说的一句话：人死了就是死了，要是有魂魄，你妈和你外公都太没良心了！都没回来看过我！老太太说到这里的时候往往会啐一口，眼露恶毒，陆乖乖现在好像也能理解了。
山里的景象越来越暗，隐约可以听到一些奇异的呼啸声，像风的，又像某种野兽，或者幽灵。
走之前陆乖乖摸了摸两座墓碑，将吃剩下的糖糕一分为二，放在了两座墓碑前。
他下到半山，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陆乖乖不可避免地被吓了一跳，继而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看天都黑了你还没回来，有点担心。”
面容渐渐清晰，是冯吉祥。
冯吉祥来到他身边，用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走吧，我们回家。”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