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冷情

    秋华走在前面,秋衡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直喊道:“公子,慢点,慢点……”

    秋华才意识到自己走的快了些,秋叔年纪一大把,腿脚早就不灵便了,她放缓脚步等着秋衡跟上来,说道:“秋叔,年纪大了更得多注意休养,您老都做了一辈子医师还不知道这个。”

    秋衡是看着秋华长大的,知道她看起来顽劣调皮,实则心底极好,慈爱的道:“公子,秋叔身子还硬朗的很,还能再给咱秋家效劳几年呢。”

    秋华看他总惦记生意事儿,撇了撇嘴,“您跑几步就喘,走几步就抖,还好意思说硬朗。”

    秋衡呵笑道:“行,行,秋叔以后注意就是了。”

    秋华则又揪了揪他的胡子,嘻嘻笑道:“诶,这就对了,听本公子的话,不吃亏。”

    秋衡吃痛的哎呦了一声,但见秋华难得这么有耐性,禁不住边走着边又絮叨,“行医呢,说的是做善事,实则最为不易,救了人是应该,救不了人就是罪过。这几年又赶上世道不好,生意更不好做。可庄主呢,不仅要照顾生意,还要护着这临沧的百姓,也是劳神的过分些,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

    在秋华的眼中,秋墨云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他是秋氏最坚固的遮风挡雨的屏障,自然也从未想过他的身体也会有不好的一天。

    现下听秋衡如此说,不由停住脚步,问:“秋叔,我爹他哪儿有不好了吗?”

    “那倒也没有,只是有些损耗罢了。”秋衡摇摇头,语重心长的叹道:“公子,秋家就你一个独苗,你如今也有十六岁了,要学着担起秋家的责任,莫要整日里闲逛惹事。”

    秋华见他没说上几句又开始唠叨,这些话被他整日里挂在嘴上,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伸手揪了揪耳朵,“秋叔,您又来了。”她顿了顿,又见秋衡一脸无奈的样子,只得敷衍道:“好好好,秋叔放心哈,我这就跟爹爹说,以后跟着你们好好学习打理生意。”说罢一溜烟儿的就跑的没了踪影。

    秋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得尽快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前院,这里的楼阁庭院的较后院更气势些,古朴的原木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各处。

    秋墨云的书房以药为名,曰“厚朴”,又取敦厚朴实之意。书房两侧栽了两棵百年的梧桐树,据说是秋华祖父的祖父亲手种下的,长到今日已是粗干老枝,初春暖阳的抚摸下,也稀稀拉拉的冒出几片嫩绿的新叶。

    秋华沿着门前曲折的青石小路,穿过一片木槿花丛,再走过那两棵老树,才行至书房门前,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见秋墨云端坐在案旁在专心的翻看医案,笑嘻嘻的叫了一声:“爹!”

    秋墨云抬头见她一摇三晃的往这边走来,也笑着冲她招招手道:“华儿,快过来。”

    秋华快行了两步,边问道:“爹,您找我何事?可是又有什么好玩意给我玩儿吗?”

    秋墨云放下手中医案,爽朗笑道:“爹想你被关了这几日,早就耐不住了,寻个理由让你出来透透气。”

    秋华晃过来,趴到案几旁拿起秋墨云放下的医案瞅了瞅,漫不经心的道:“嗯,今日确实受不住了,早溜出来玩儿了半晌了。”

    秋家是严母慈父,平日里常常是秋墨云带着秋华学医识药,又是传授剑术,他本身为人便颇为豪爽开朗,对秋华也较为放纵,因而养成了秋华如今这般跳脱的性格。是以秋华十分惧怕秋夫人,而对秋墨云反而什么都敢说一说。

    秋墨云听她这么说,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道:“又野去哪里了?你娘倒有一点说对了。”

    秋华好奇的问:“什么?”

    秋墨云拍了拍她肩膀,“世道不好,早点回家。”

    秋华撇撇嘴不置可否的道:“今日倒没出去,只去了颜哥哥哪里。”她说着忽然兴起,又道:“爹,颜哥哥果然厉害的紧,我的流霜银针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可他轻轻就避过了。”

    秋墨云楞了下,倒没想到秋华会去寻了颜错,又听她居然用流霜试探与他,摇摇头:“避开你的流霜,对他算不得难事,无咎先生这个人表面看起温和无比,实则十分冷情,华儿你莫要去打扰他,徒惹他不快。”

    秋华却不以为然,“颜哥哥哪里冷情了?他棋艺甚好,今日与我切磋了半晌。”她想到今日下午与颜错的一番讨教,只觉得十分畅快,于是又道:“我从未见过棋艺如此高之人,原有些想不明白之处,他竟然轻松就化解了。”

    秋墨云瞧着女儿神采飞扬的模样,眼眸中亮闪闪的,仿佛掉入了漫天璀璨的星光。他心中微微一涩,想起秋华如今也已十六岁,放在普通人家也该谈婚论嫁。只不过他与夫人从未想过让她远嫁,打算着日后找个夫婿入赘便罢了。现如今秋华对无咎先生如此上心,莫不是有了别样心思。

    秋墨云不免有些担忧,颜错虽无论样貌人品,还是学识本领,鲜有人能比。但他行走江湖许多年,从未沾惹过儿女情·事,是以江湖均知颜错不问情·事,不思女色。也不知道伤了多少姑娘的芳心,这要是自家女儿也如此,那可不得了。

    他越想越是难安,于是试探道:“华儿,你觉得无咎先生如何?”

    秋华楞了楞,不知道秋墨云为何如此问她,想了想答:“很厉害啊。”

    秋墨云又问:“只是很厉害吗?”

    秋华歪着头又想了想,答:“嗯,还算有趣吧。”

    秋墨云见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无非就只是厉害有趣之类,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也许想多了,秋华自小被当做少爷来养,性格也跟个男孩一样大条,少有小女儿的心思,哪里会见了一两面就如何如何的。

    秋华见他一脸深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拍了拍他手臂,问道:“爹,你怎么了?”

    秋墨云回过神,哈哈一笑道:“没什么,想起有一病例,十分难解。”

    秋华一听来了精神,忙问:“什么病例,说来听听。”

    秋墨云拿起手边的医案,指于她看,见她兴致勃勃,便又与她细细讲解。

    此时听竹苑内,红裳仍旧在向颜错汇报灵通阁这几年的情况。她看着颜错一如六年前的淡淡的模样,想起这六年以来她遍寻未果的日日夜夜,不知他生死,不知他下落,又是如何渡过的,担忧、挫败、心痛几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折磨了她这许多年,甚至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翩然公子颜无咎,谁人知道温润如他,是有一颗如何冷情的心。

    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不过是他对谁都是如此罢了,自己不过是那许多个中的之一,而已。

    更可笑的是,她连说担心他的立场与勇气都没有,只能守着他创下的基业,如此被动的等,拼命的等,无奈的等……直到他愿意回来,愿意被她找到。

    她压下心中蜂拥的酸涩,稳了稳心神,继续道:“灵通阁少了阁主,行事坚难万分,如今在江湖中的影响已大不如从前了。”

    颜错似是没有发觉红裳的异样,温和的道:“未曾想许多年灵通阁仍能有如今局面,虽有折损,但阁内诸事繁杂,能如此已是不易。”他放下手中茶盏看着红裳,微微笑道:“这几年,辛苦你和蓝川。”

    望着颜错唇边那抹浅浅的笑,红裳忆起从前种种,依旧如水温柔,依旧疏离淡然,分别这六年好似什么都变了,又好似从未改变什么。

    她心中叹了一声,躬身答道:“阁主,红裳与蓝川,心甘情愿。”是啊,心甘情愿而已,又怪得了谁?

    红裳顿了顿,又道:“只是乱世之中,灵通阁日后却不知该如何行事,才能不被卷入这场纷争。”

    颜错轻笑道:“图谋发展,自当应势而为,无须躲避。”

    红裳心中大定,想到阁主归来,自己与蓝川再不用苦苦的支撑,当年阁主轻描淡写的作为,放在他二人身上却如千斤重担。

    她迫不及待的问道:“阁主,是否可动身回灵通总阁。”

    颜错摇了摇头,道:“你既已现身临沧,怕没有那么容易就离开。”

    红裳愣了愣,问:“为何?”

    颜错却不答她,说道:“即来了临沧,自然也要见一见耶律诸人。”

    红裳虽有疑惑,但她跟随颜错许多年,十分明白颜错说话与行事从来有因有果,不会无的放矢。

    于是只问道:“阁主,那我们现下应该如何行事?是否需要做些布置?”

    颜错淡淡的道:“暂无必要,静观其变吧。”

    他说罢不再言语,只从手边的古木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之上。

    红裳见状,明白谈了这许久的话,阁主已是不想再继续谈下去,她自嘲的笑笑,他与她从来都只谈公事,半点其他的话语都无。只不过这许多年,还有什么不习惯的。

    红裳躬身行了一礼,也不多说什么,便转身退了出去。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