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庐山任务
撒加又做噩梦了。梦境之内一个搪瓷浴缸突兀地飘在无垠的黑暗中。白色的浴缸和搭配的同色浴帘并不是新物,它们的边沿带着岁月流逝残留下的棕黄。这景象对于撒加来说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他在双子宫内见过与四周古意装潢格格不入的浴缸。根据打杂的老兵的闲话,圣域在二十多年前翻修过浴室和排水系统。翻修时从一个濒临破产的工厂里批回来一堆搪瓷浴缸,无论是宫殿和新建的单身宿舍都塞了一个进去,自然随处可见。只是撒加很少用私人的浴室,更习惯在比邻训练场的公共浴室解决洗漱的问题。
这个梦过于安静,没有一点水声或水汽去模糊梦境两极化的色彩。在黑色背景下的浴缸白到刺目,而染在白色上的棕黄显得格外的不洁。撒加隐隐感到不安,黑中的白好像刀刃上折射的寒光,近乎要把他给劈成两半。
悬在浴缸上的帘子猛然抖动。一双灰色的手掌印压在帘子上,似乎下一刻就能把整张帘子撕扯下来。帘子没有被完全扯落,悬在虚空中的一边萎然垂落,固定帘子的于虚空中的无形铁环似被生生扯断了。平添无数枝桠皱褶的帘子上骤然开出几朵不详的红花。殷红如酒的液体从浴缸边沿漫出,滑过的地方染上了淡淡的铁锈色。
梦仍旧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没有铁丝绷断的脆声,没有液体泼洒的水响。
撒加压抑着心中的不安扯下碍事的帘子,正对上与他的长相毫无差别的面孔,吓得他倒退了一步。
“加隆?!”撒加看着半面被血液沾染的面孔忍不住惊叫出声。
站在血水中的“加隆”没有回应撒加。他的右手食指滑过脸颊,带起好些血污送进口中。“噗啵。”近不可闻的吮吸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响亮。“加隆”眯起双眸,面上都是单纯的愉悦,好似一个偷吃了蜜糖的孩子似的。
撒加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手臂砸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疼得他倒抽了口凉气。
“出什么事了?”睡在另一张床上的艾俄罗斯被惊动了,也坐起身。他迷迷糊糊地摸到床头柜上的打火机把熄灭的蜡烛给重新点燃了。
“抱歉,吵到你了。”撒加有点尴尬。他最近总是没来由的觉得疲倦,随便靠在一个地方就会睡着。艾俄罗斯非常体贴的把去厨房扫荡偷吃的训练生的巡夜活计都包了,这让他更觉得过意不去。
“真的?”艾俄罗斯盯着撒加布满汗水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撒加的大半张脸都被黑影笼罩着,透着让人不安的憔悴。
“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撒加强打着精神回答。把他吓得整个背布满白毛汗的噩梦随着清醒的时间逐渐延长而逐渐淡去。撒加有点记不清梦里的浴缸内到底有几个人了。是仅有“加隆”一人还是存在另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形没在水中?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重复着:“只是一个梦。一个梦……”
也许是噩梦的原因,撒加第二天起迟了,在起身的时候还有头晕耳鸣的症状。他带愣愣地盯着对他比手划脚的艾俄罗斯反复摇头,表示暂时听不清说话声。等艾俄罗斯凑近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撒加才勉强听到:“……发烧了吗……”
“你是太操心了。”撒加在艾俄罗斯的监视下灌了两杯热牛奶,终于重获了开口说话的资格。“我只是没睡好而已。”
“知道就好。”艾俄罗斯把涂了厚厚一层樱桃酱的吐司放在撒加面前,教训道:“不要老是半夜爬起来写写画画的。什么事情不能早上办?”几天前,位于德意志黑森林深处的训练地给圣域送来了一集装箱的,捎带了几位能参与圣衣争夺的训练生。一时间圣域里樱桃成灾,一群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闻樱桃变色。厨房里只为了存奶制品的冰库也被塞爆了。万般无奈下,厨房挥舞着马勺威逼利诱了一批杂兵给樱桃去核,做成了果酱。
撒加觉得艾俄罗斯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曾记得自己有半夜写写画画的毛病,但又没有心思追问,只是勉强笑了笑没有搭腔。在吐司上面软趴趴堆着的樱桃酱是用上好的黑樱桃制成的,稀的地方色泽紫红,而大块的黑红果肉怎么看都像半凝固的血污,让他的胃里酸气乱窜。
“嗝。”撒加捂住嘴掩饰了不适的表情,“艾奥里亚多吃一点。”他把盛着吐司的盘子推到盯着甜点好久的艾奥里亚面前。
“都快蛀牙了。”艾俄罗斯瞪了一眼在咬了一大口吐司后才道谢的艾奥里亚,气哼哼地说。
“没关系的。”撒加笑笑说,“等他蛀牙了就知道厉害了。加隆得了一次蛀牙以后就知道好好刷牙了。”他缺德地向艾俄罗斯传授着“训弟”秘诀。艾俄罗斯对少有的流露出顽劣神色的撒加翻了白眼,说:“想加隆就找教皇大人申请探视。”
“教皇大人确实有信件要我送到庐山训练地。” 撒加板着脸公事公办地回答。话还没说完,脸上强行挂着的严肃就绷不住了,露出明朗的笑。艾俄罗斯盯着带着一对黑眼圈的撒加一通变脸,绷不住劲也笑了。
艾俄罗斯没有注意到,撒加虽然笑得明朗,他的眼神却在不知名的时刻空洞了片刻,随即充斥了薄凉。正欢快地啃着面包的艾奥里亚突然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了撒加。“撒加”发现艾奥里亚傻愣愣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个不符合他年纪、意味深长的笑,抬起手压向艾奥里亚的脑门。艾奥里亚侧身躲开了朝他过来的手。未来的狮子座不介意被年长之人摸头,但这一次例外。撒加让艾奥里亚不安,但年幼的孩子又无法用语言表达这无可捉摸的不安。“撒加”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喝着杯中加了三勺砂糖的热牛奶,和艾俄罗斯交接了阿布罗迪的训练。
悄无声息地把善良人格踹出控制中枢的邪恶放下杯子,对艾俄罗斯笑了。他的眼睛正对着上辈子被他坑死的射手座,里面没有丝毫愧疚或动摇。万千盘算在阿瑞斯的脑海中盘旋着,面上却不曾显露分毫。如果艾俄罗斯再一次成为他登上教皇宝座的绊脚石,阿瑞斯毫无疑问会除掉射手座。就算是艾俄罗斯未曾挡路,阿瑞斯仍旧忍不住想把这碍眼的家伙踢出圣域。艾俄罗斯的声望过高,一旦他发出反对的声音就很难处理。
圣域这个吸取俗世资源以自养却游离于俗世边缘的暴力组织不需要两个最后决策者。
阿瑞斯不想承认他有一点点想念迪斯马斯克那一个优秀的烂人了。艾俄罗斯永远都不会像迪斯马斯克那样成为一个乖顺的副手。温驯到让他产生迪斯马斯克是忠于他的错觉。任由这个毫无节操的人近乎每天都披着他的袍子坐在教皇的位置上面替他处理无趣的日常事务。巨蟹座的身材比他的稍小一点,袍子的圆领时常偏着从他肩膀滑落,露出肩头上暂时没有消散的牙印。牙印总是会消失的,正如迪斯马斯克有时效性的忠诚。
迪斯马斯克时常自比为需要用不断上涨的津贴安抚的罗马禁卫军。阿瑞斯知道他不是。迪斯马斯克甚至比不上谁出钱高就为谁卖命的雇佣军。他就是吞食名为权力的代币,吐出名为忠诚的筹码的老虎机,而且还是赔率“感人”的类型。迪斯马斯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甚至是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执行权力和忠诚之间的交换。亲吻与缠绵仅仅是老虎机上面装载的彩灯和欢庆音效,看似没有什么用途,实际上会让赌徒产生被陪伴的幸福假象,最终目的仍旧是赌徒手中的代币。
阿瑞斯很少去回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迪斯马斯克的制造出来的假象蒙蔽的,也不愿意回想迪斯马斯克撕下名为“忠实走狗”假面的那一刻。
“我真的没有想到。”二十三岁的迪斯马斯克讪笑着对二十八岁的阿瑞斯说,“我以为教皇大人一直都知道这是交易。您不会爱上我了吧?”
“你说的不错。”阿瑞斯也笑了,眼睛红得像能滴出血一样,“这一直都是交易。你觉得我会爱上你?你真的是圣斗士?”他满意地看着迪斯马斯克在听完他的话后收敛了笑容。
迪斯马斯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阿瑞斯觉得他会摔门出去的时候,巨蟹座黄金圣斗士终于开口了:“真是遗憾,教皇大人。我正是巨蟹座黄金圣斗士。”“黄金圣斗士”几个字被迪斯马斯克重读了。
“你又想要什么?”阿瑞斯捏住了迪斯马斯克的下颌。他捏得非常用力,直到巨蟹座的皮肤上出现了乌青。
“您又想得到什么呢?”巨蟹座仿佛没有察觉到对面之人的怒气。
“忠诚,至死。”黑发的教皇亲吻了极恶之人的额头,“你的愿望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会什么都不知道的活下去的。”他看着巨蟹座单膝跪下,亲吻他的手指。他抽回手,反手给了巨蟹座一个耳光。一丝猩红从迪斯马斯克的嘴角钻出,在他的皮肤上蜿蜒。迪斯马斯克没有擦血,只是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笑着说:“教皇大人,请把您的烦恼赐予我吧。”
迪斯马斯克如果不是故作奸恶,眉眼在笑的时候自带如嘉年华内悬挂的彩灯一般令人目眩的热情。
“去庐山,杀死童虎。”教皇下令。
“您的意志即为我的意志。”嘉年华的老虎机播放着欢快而单调的电子音乐。梦笔阁免费小说阅读_www.meng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