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7
一席宴会结束后, 两家人道别。
陈旭卓伫立在陈子昂手下望着乘载俞荣儿的车子消失在眼中。
“看什么呢”陈子昂大手呼向陈旭卓的头顶,只是落在头顶的力量很轻,“在一起吃的时候胆小怕事,你可是男孩子呀”陈旭卓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陈旭卓抬头, 眼底懵懵懂懂。
陈子昂不再管他,小心翼翼扶持尚若雅向前走。
陈旭卓小跑跟在陈子昂另一侧,支支吾吾问他, “明天还能看到荣儿吗”棉花糖一样的声音, 轻飘飘,软绵绵。
陈子昂打开副驾驶车门,胖胖的身子殷勤灵活,尚若雅弯身坐进去。
女人一举手一投足是无意识散发的风情。
偶有路人目光瞥来, 眼底暗含鄙视。
陈旭卓则用力拉开后车门, 自行爬进去。
“系好安全带。”陈子昂躬身, 脑袋钻进副驾驶, 屁股在车外摇摆,替尚若雅系安全带,嘴上不忘嘱咐陈旭卓。
“嗯。”陈旭卓不甚熟练给自己系安全带, 小脸表情认真。
陈子昂安置好尚若雅,走到后车门, 检查陈旭卓的安全带, 站直身子倚在车门,回答他的问题,“不怕了”
陈旭卓白嫩耳朵尖沁出一丝红, 十根手指头玩弄安全系带,声音细细的,“不怕了。”模样像春天的小草,羞嗒嗒。
低头一直注视儿子的陈子昂揉揉胸口,想不通身为公安局系统中一员的他怎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嘴上说着,“荣儿要上学,学校回来后还要学习。”
所以是看不到。
陈旭卓似懂非懂的点头,提问,“爸爸,我要上学了吗”一副顺理成章的模样。
陈子昂眯眼。
儿子今晚有点不一样了。
而副驾驶的尚若雅催促,“怎么还不回家电视剧要开始了。”只有陈子昂和陈旭卓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女人声音不似公众场合的细小。
甚至高跟鞋踩地催促。
陈子昂关上后车门,上车,发动。
第二天,初江小学。
项妈妈不仅将儿子送到学校,还亲自送到教室,随后走往办公室。
心里打着腹稿,她和班主任老师沟通是为了让对方对儿子有好感的,而不是越推越远。
敲门,黄凯琴的“请进”穿过门板,项妈妈推门而入。
屋里不止黄凯琴,还有两个人。
一个小“男孩”,五官倒是精致,只是眼上多了一道疤,诡异透着几分贵气,并且小小年纪老气沉沉,不如她儿子活泼开朗。
另一个是大男人,三大五粗,从头发丝,到脸部轮廓,身上肌肉线条,活脱脱石头雕刻出来的人。
两人正是俞荣儿和俞家新上手的司机马志雄。
既然打算进驻申城,又有昨晚陈子昂的赠送,一大堆业务等待俞毅行处理。
俞荣儿第一天上学便由马志雄托管。
此时马志雄左手上捧着一大捧书,五颜六色,右手精致小包裹里,是学生们美术课工具。
学生的书包自然装不下这么多,初江小学给每位学生一个箱柜,可以储存。
黄凯琴告知两人箱柜在哪,俞荣儿点头,礼貌道“谢谢老师。”
看一眼马志雄,两人出门。
项妈妈侧身让开奇怪的“父子”俩,抬头纹悄然爬上她眉上。
心底有个不好的猜测。
黄凯琴呼一口气,看向再次找上门的项阳宏妈妈,极力露出一个清晨美好的微笑,“项妈妈有什么事吗”
第一节课就是她的,斜视钟表,还有十七分钟就上课了。
项妈妈上前,抬头纹撤下,笑纹换上脸,“一些孩子的事。”
黄凯琴大致能猜到项妈妈要说什么。
座位表她在同学们第一天入学时就开始编排,昨天项妈妈找她前已经安排好了,下午排座位时,她没有因为项妈妈临时找上门而更改。
黄凯琴笑盈盈,等项妈妈开口。
没想到项妈妈第一句话,“刚刚那个小同学就是坐项阳宏前面的同学吗”
黄凯琴微挑眉,点头,“嗯,一些事情耽搁,她晚入学三天。”有木校长特别招呼,加上黄凯琴见过俞荣儿报名表,她知道俞荣儿的性别。
项妈妈下巴微不可查回缩,还真是。
她笑道“小同学看起来很有架势,他爸爸都走在他身后。”甚至不像“父子”像“主仆”。
“项阳宏在学校里能交接到各种各样的同学,真是不错呢。”
黄凯琴并不想和项妈妈过多讨论俞荣儿,木校长交代过,除非俞荣儿自己要高调,有关俞荣儿的事情,能低调则低调,人家家庭环境比较特殊。
然而项妈妈也不是好摆脱的,黄凯琴露出语意不明的微笑,含含糊糊道“那不是她爸爸,是她家司机。”
项妈妈下巴猛地往上抬,然后极快压制住,笑着点头,“这样啊”
储存柜前,马志雄安排好俞荣儿物资,将学校用不上的东西带回家里。
“还有什么事吗”马志雄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低下直视俞荣儿。
大块头,不认识的同学。
新鲜的组合吸引来往的小学生们。
俞荣儿摇头,耳边熙熙攘攘,她有几分不适应。
尤其是周围人的身高
她仿佛掉入矮人国。
她更习惯和大人待在一起。
只是成功送俞荣儿至新班级门口,马志雄离开学校。
失去身边唯一的大人后,俞荣儿完全坠入陌生的国度。
左前方,一个男生扯女生的辫子。
右前方,蹦蹦跳跳的男生仿佛要甩断他的背包带子,“砰”的砸在桌上。
这和俞荣儿想象中的学校不太一样。
或许学校的全民教育不如家庭一对一的精英教育更为严密、高效,但班级里应该是欣欣向学的样子。
毕竟在学校,读书是主要目的。
可是眼前不仅没有翻开书的,倒是有撕书的。
俞荣儿站在班级后门口,目睹靠门的男生,将书撕扯下来,折纸。
折完后他对着折纸哈气,手臂抡到脑后,上半身向后仰,忽然向前一用力,折纸从他手中飞出,在教室上方飞扬、转圈。
他跳脚,嘴里欢呼着。
俞荣儿记得他,昨天酒店里的那个男生。
脚扎根门口,俞荣儿在门口独自安静,她想等等再进去。
等什么,她也不知道。
但是小同学们不会放过她。
很快,俞荣儿的存在吸引不少同学的注意。随着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手,项阳宏反应过来同学们不是指点他,而是他身后有人。
掉头,闯入视线的是一脸冷漠的俞荣儿。
项阳宏眼睛一亮,冲上前,尖声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俞荣儿后撤半步,小脸严肃。
并不。
小同学们间骚动。
项阳宏认识新同学
打量俞荣儿的眼神愈来愈多,谁叫项阳宏是班级里的风云人物,而能引起风云人物注意的人,自然吸引同学们。
不过大家没有向前。
一是项阳宏在前,潜意识里,他们不会抢项阳宏风头。第二则是俞荣儿看起来并不好接近。
“像坏蛋。”有女生低声和身边的人说。
电视里面好人总是笑着的,只有坏人才会一直板着脸,而且新同学眼上的疤看起来也很凶。
项阳宏不知同学们对他喜欢朋友的看法,他满脸兴奋,呱呱叽叽道“我知道了,你就是迟到的新同学对不对
“你就坐在我前面,我们真是天生一对的好朋友”
他招呼俞荣儿到他前面的空座,热情洋溢的似招待客人的主人。
俞荣儿举目环视新环境,冲项阳宏不置可否地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的座前。
散发木香的新课桌,左上角贴着字迹秀美的作息表和课程表,俞荣儿看到今天第一节课是数学。
将书包放到桌上,归纳书籍,留出数学书和一支笔。
端坐。
她的气质和班级格格不入。
项阳宏趴到俞荣儿桌边,“你要看书吗还没上课呢。”
俞荣儿不吭声,翻开书,掠过第一页,径直翻到目录。
项阳宏倾身,手搭上书,捏着往前翻。
“你不要先写名字吗写这,哈哈,这个名字是写书人的名字,我就把名字写在他名字前面。”
他摇头摆尾,洋洋得意。
胳膊肘撑住桌子,脚腾空,左右撂着。
俞荣儿眉脚一跳,任课桌在某人的影响下晃荡。
一言不发。
好一会,项阳宏终于意识到他热脸贴冷屁股了。
从桌上起身,站直,或许有一点点不自在,“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呢”
俞荣儿抬眼皮,直言,“你话太多了。”而且很多废话。
项阳宏笑,如同太阳的光辉,他搔头,语气依旧活力四射,“这样吗那我少说一点点,我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呀
“你还记得我叫项阳宏吗给你看,我名字这样写的。”
项阳宏向后抓过一本书,“啪”的翻开,让俞荣儿看他的名字。
然而打开便是目录,第一张刚被他撕掉折飞机。
项阳宏调头冲班级嚷嚷,“我的飞机掉哪里了”中气十足。
然而同学们都坐到座位前,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没人看到我飞机吗”项阳宏再次高喊,嘴角嘟嘟,不满。
只是有人比他更不满。
“啪”
黄凯琴轻轻用教科书敲项阳宏头顶,嘴角扯出严厉的直线,“上课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项阳宏昂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捧着没了第一页的数学书回到座位。
只是屁股在椅子上不安分,一直扭动,似乎要磨出包浆。
黄凯琴没有当着全班人的面继续批评他,而是对俞荣儿微笑道“第一天上课,有什么不懂的下课找我。”
俞荣儿点头。
她对一对多的教学还是好奇的。
这样的教学模式,怎么开展的
前排的同学双手交叠,搭在桌上,脖子拉直。
视线里几乎所有同学都是这样。
俞荣儿抬手,模仿他们。
入乡随俗。
这就是集体学习的氛围
俞荣儿目送黄凯琴走上讲台。
讲台上,黄凯琴亲切的声音响起,一扇新的大门向俞荣儿打开。
是的,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俞荣儿第一次认识加减号的数学符号。
她会数算,也会用汉字甚至外语表述数字的相加减,独不会数学符号。
俞毅行请高师教俞荣儿国学、外语、体育,却没有开启科学、数学的学习,毕竟俞荣儿精力有限,安排这些足够了。
而有了高师们的教育,何素珍俞慧君等人也就不会试图教俞荣儿课本知识了。她们自觉不如老师系统,没必要拉低老幺的学习水平。
所以这是俞荣儿正式接触数学的第一天。
一堂课四十分钟,最开始五分钟俞荣儿抬头听讲,第六分钟黄凯琴不再讲述新的知识了。
有俞毅行的交代,俞荣儿没有委屈自己,埋头不再看讲台了,独自翻书。
黄凯琴刚才复习了第一单元,俞荣儿已经听懂了,书上有课后题。
俞荣儿拿掉笔盖,写下自己的答案。
题很少,而且除开数学符号新接触,计算对俞荣儿来说并没有难度。
写完课后题,俞荣儿向后翻。
许是厚积薄发,哪怕数学概念是新的,但俞荣儿的能力却足以让她自学。
耳朵屏蔽黄凯琴的讲课声、同学偶尔忍不住的吵闹声,俞荣儿一页页向后翻,偶尔提笔回答课后题。
渐入佳境,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
等四十分钟的课程结束,一本数学书俞荣儿也差不多自学完了。
有几分意犹未尽。
自成一体的符号,直观的逻辑,数学是另一种语言。
俞荣儿将书合上,没有时间细细品味,教室恢复喧闹,项阳宏也再次从桌后蹦上来。
“你刚刚在干吗”好认真,项阳宏踢他椅子的腿都要抽筋了,前面的人还是没反应。
也没听课。
项阳宏实在好奇。
然而探着脖子看,除了一本数学书和一支笔,桌上没有其他的了。
“在画画吗”项阳宏有看到俞荣儿用笔。
总不可能不听课自己学书。
俞荣儿摇头。
项阳宏更好奇了,干脆捏过数学书,打开自己看。
很干净嘛,没有画画。
书翻得哗哗作响,项阳宏一开始没有看出俞荣儿把课后练习题都做出来。
因为字迹工整,融合在题目后方,宛如印刷。
黄凯琴从讲台上下来了,来到俞荣儿桌旁,先撵项阳宏,“干嘛翻同学的书快去把自己撕掉的纸张找回来,粘上,要爱护书籍。”
黄凯琴瞧着项阳宏眼疼。
项阳宏上课打扰俞荣儿的场景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当然,也看到俞荣儿并不受其影响。
座位似乎阴差阳错调对了。
前两天坐在项阳宏四周的人,被“污染”得彻彻底底,导致课堂秩序以项阳宏为中心辐射遭到破坏。
项阳宏嬉皮笑脸,实话实说,“我想知道他上课在干什么,都不理我。”
黄凯琴眼角一抽,教育,“上课就要认真听讲,俞荣儿不理你是对的。”
“他没听讲呢。”项阳宏极快反驳,低头,看手上的书,“不知道拿着书在干吗”
眼睛终于一尖,他看清人为写上的字迹了。
俞荣儿用的是钢笔,字迹尚且散发清香。
项阳宏笑脸收起来了,眼睛扫视俞荣儿写下的答案,看完眼下又翻到前面单元,一个个看过去。
一个大大的笑脸在他脸上渐渐形成。
等到书翻到最前面,他合上书,抬脸,语气兴奋,“你也喜欢数学对吗”
不需要俞荣儿回应,项阳宏一咕噜话,“是不是你也觉得小学数学很简单居然还在教个位数的加减法。”他的脸上挂着嫌弃。
项阳宏上课不听讲是有道理的,教育从娃娃抓起,这种理念风波早就席卷申城或者说全国。
项阳宏也是有提前请家教的人,虽然不像俞毅行替俞荣儿请大学教授这样过分,但超前教育有了。
黄凯琴知道项阳宏数学底子,对方在第一堂数学课就表现过了。
而且不似其他同学,虽也有早教,但对数学的学习也仅限于低年级水准,项阳宏甚至会集合、无理数等概念。
果然,项阳宏开始道“我爸爸说了,数学是一种高级思维模式,但是小学教的太简单了,你知道几何吗那真是太酷了”
俞荣儿眯眼。
她不会。
指尖轻敲桌面。
高级的思维模式,她不会。
不能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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